他的小红裙(36)
她已经很久没和这些同学联系,读大学后,大家天南海北,各自一方。她和小白是从小的交情,大学又都在同一个城市,才一直没断联系。可别的同学却渐渐没了消息。
即便现在的虞南不甚清楚,却也感受到那种久违的,类似于欣慰的情绪。
在学校昏昏沉沉上了一天课,晚自习结束,虞南就背着书包回家。她从小就在这座校园中长大,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正确的路。她高一升高二那年,柳嶂毕业,离开这座宁静的小城,去外地读书。
她站在教职工楼下,仰头去看二楼的阳台。
黑魆魆,没有人,没有灯。这是理所当然的,柳嶂早就返校,怎么会在家里?
她渐渐记起很多模糊的往事,这个时候,她的父母爆发了史无前例的争吵。起因她记大不清,这段回忆都是晦暗的,家中不睦,考试失利,各种压力都担负在她肩头。对于未成年的她来说,这些压力太重。
再加上她和柳嶂联系渐稀,无人可倾诉,烦闷的心绪深埋心底,几乎要将她逼疯。
站在家门前,猫眼里透出一点灯光,虞南心里没来由的烦躁。
早上离家时,她的父母才大吵一架,顾忌着女儿在家,他们将战场划定在卧室中。可虞南一向留意父母动向,敏锐地察觉到家中诡异的气氛。
她疑心父母两人或许有什么分歧,但却只是猜测,没有落到实处。
直到今早,她清晰地捕捉到一道玻璃摔碎的破裂声。
——从她父母的卧室中传来。
她不敢多看,生怕父母会问她,如果两人离婚,她跟谁这种事情。
以前父母也吵过架,在她很小的时候——至少在搬家之前。不过那时候朱灵鹊和虞康盛都是二十来岁的小年轻,无所顾忌,争吵的动静很大,当着虞南的面大吼大叫,吓得幼小的虞南瑟瑟发抖,躲在自己的被窝里,关紧房门,催眠自己没有听见父母的争吵。
她很羡慕柳嶂。
张娟和柳弘年的感情很好,无论有多忙,他们两人总会抽时间陪伴柳嶂。
他们和柳嶂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父母与孩子,也是伙伴、朋友。柳嶂从小就能坦然地表达自己所有想法,和父母分享自己的心情和感受。
他们将柳嶂视为平等的存在,从来不高高在上。当两方有分歧时,张娟和柳弘年也不会因为自己是父母,理所当然认为自己代表正确,而孩子代表错误。他们会心平气和地和柳嶂交流,交换意见,最后达成统一。
虞南见过很多次类似的情形,柳嶂会坚持自己的观点,当父母指出不足和疏漏时,他也会后退一步,承认自己的错误。
为什么她的父母就不能像柳嶂的父母那样呢?
虞南想不通。
她没急着进去,而是隔着一扇门,她隐隐约约能听见朱灵鹊愤怒的指责。她靠在门边,凝神细听。朱灵鹊怪虞康盛不关心孩子,根本不回家,成天都泡在单位上。虞康盛也反唇讥讽,说朱灵鹊五十步笑百步,她自己不也成天出差,把孩子交给隔壁邻居,就万事不管。
“虞康盛,你嘴上说的好听,你自己算算,南南从小到大,你给她做过几顿饭!给她家庭作业签过几次字!开过几次家长会!你就不配当个父亲!”
“你还说我,你自己不是一样,你把你的学生照顾的那么好,你关心过南南的成绩吗?”
“你不是也一样!”
虞南静静地听着,忽然觉得很累。
翻来覆去,总是那么几句话,没什么意思。万幸的是,朱灵鹊和虞康盛吵架,并不会用什么污言秽语,总不会那么丢人。
各种负面的情绪涌上来,虞南捂着自己的心口,感觉那些宣泄不出的痛苦都堵在那里,让她难受不已。
她其实很懂事,明白父母因为职业,势必会为事业牺牲个人时间。她刚搬到这里时,朱灵鹊也不过三十岁,刚成为班主任,成天焦头烂额。虞康盛身为刑警,四处奔波,要处理各类案件,不论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是耸人听闻的大案。
她不怪父母。
但她也不喜欢父母将这种事,变成互相攻讦的武器。表面上是为了她打抱不平,实质上还是变相推脱,为自己找借口而已。好像只要先将对方置于错误的低洼,自己就能占据制高点,一身清白,问心无愧。
虞南缓缓地蹲下,抱着自己的膝盖,无声地流泪。
空空荡荡的楼道里,昏暗的灯光把她的影子拉的很长。透过楼道镂空的装饰,高大的教学楼如同巨兽,睁着一只只惨白的眼睛。
她形单影只。家里乌烟瘴气,她还能和谁倾诉。
如果柳嶂在就好了,她不可抑止地想,如果柳嶂在,她至少有个能哭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