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第一次方家请客的时候，李卓尔并没有来，当时觉得庆幸，现在反倒是有些后悔。不然，眼下可能就不会这么紧张。

虽然她自认为是个挺自信的人，但一到了这儿却觉得有些不够用。方不凡的手从桌子底下伸过来，轻轻勾了勾她的指尖。

怪痒的。

“听不凡说，你已经收到凌天的合同了？”赵珂问。

“是的，阿姨。我学长在那儿工作，我听了一下他的介绍觉得还挺合适我的。”

“就是任时。”方不凡补充了一句。

方守义微微点了点头，凌天和朗逸是十几年的生意伙伴，对于他们的管理体系，自己还是放心的。

他本想聊一聊家里的事儿，然而聊着聊着又扯到了商圈。他们两个都是金融系出身，对于这块儿自然是比较熟悉。

李卓尔说着说着卸下了包袱。

“卓尔啊，要不是想着你以后要嫁进我们家，我还真有点舍不得让你去凌天。”方守义笑了笑，透着商人的敏锐。

多年不见，从前的小丫头已经能在餐桌上和自己夸夸其谈。撇去基本学历不说，眼界也十分独到，好多地方都说带着自己的想法。

“叔叔您太客气了，今年我们院不少优秀毕业生去了朗基，都是一顶一的人才。”李卓尔说。

“好了，今天卓尔第一次来咱们家吃饭，不许谈工作了。”赵珂皱了皱眉，佯装生气。

“哎，吃饭，吃饭。”方守义拿起勺子，给老婆舀了一勺虾仁。

这一顿饭持续到七点才将将结束，李卓尔起身，随着赵珂走到院子里，父子两人开了窗在里面抽烟。

“这棵桂花树是不凡上大学的时候种的，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赵珂摸了摸粗糙的树皮，仿佛能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她走到椅子上坐下，朝李卓尔招招手。

“之前在C市，我们家院子里也种了一棵桂花，一到九月，不凡就爱待在下面写作业，他爸怕影响效率，就让人砍了。”

李卓尔眨了眨眼，隐约想起赵禹乐昨天说的那番话。

“从那之后我就发现了，不凡似乎和其他的小孩子不一样，他几乎不会说出自己的喜好，我一开始以为男孩子大了，有些不好意思，直到后来才慢慢意识到，他不是没有喜欢的东西，只是不会再表达出来了。”赵珂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手指。

“其实我也不知道，小时候对他这么严厉到底是好是坏，我就用他的成绩骗自己，告诉自己是为他好。直到高考那年他大吼着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才意识到，这孩子还是第一次对我们说自己的情绪。”

“所以，卓尔，”赵珂转过头，注视着她，“我真的很感谢你，你不知道他和我们说有喜欢的女孩子时我有多开心，我真的……身为一位母亲，非常感谢你。”

李卓尔看着那双眼里隐隐的泪花，只觉得自己也要抑制不住情绪。

“阿姨，这是你和叔叔的改变带来的成效。”她握紧了那双并不年轻的手。

月光下，俩人相视一笑。

“聊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从里面走出来的方不凡倚在门上，一脸疑惑地望向这里。

“没什么，”赵珂松了手，“你要不要和卓尔去外面散散步？”

方不凡点点头，换了鞋走到藤椅边上，朝李卓尔伸了手：“走吧。”

俩人并肩朝外面走去。

这里承载了太多记忆，方不凡走出院门的一瞬间，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小花园在东边，李卓尔曾经的家也在那个方位，怎么绕也绕不过去。他索性放慢了脚步，等着旁边的人引路。

然而李卓尔从容不迫，缓缓朝那栋熟悉的房子走去。

这些年楼市并不好，自家的那套房子迟迟没有卖出去，远远看着还是他们一家搬出去时的样子。

她用手拂过那些木制的栏杆，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在掌心蔓延，勾起一些美好或者遗憾的回忆。

方不凡就这样跟着她慢慢走，不料却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我之前，真的不是故意消失的，”她说，“那时候我太不成熟了，一下子发生了那么多事，所以……”

所以，你真的没必要自责。

方不凡没说话，静静地借着月光望过去。

铁门因为经久不用，加上雨水的腐蚀已经出现了斑斑锈迹，李卓尔轻轻用手碰了碰，掉下来一大片碎渣。

“走吧。”她背过身招招手，往不远处的小公园走去。

那晚以后，方不凡鲜少去那儿，看见拐角处出现的小花坛时，他无意识地缩了缩手。

虽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但是他仍然很会害怕在那儿看见一个蹲着的身影。

“我那天在这儿等了你好久。”李卓尔回头，正撞见他惊慌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