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你(90)
晏晏回想着从父亲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犹疑着追问:“要是碰上海啸呢?”
“气象预警很准的,这样的极端天气一定会提早避开。”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让温伯伯给你补补课。”端木轻笑着道:“算了,你还是别问温伯伯了,你这种怀疑是对我们海军部的侮辱。”
晏晏扑哧一笑,“嗯,我信你,你不会说谎的。”
“晏晏——”电话那头的端木澈仿佛欲言又止。
“怎么了?”
“绍桢以后可能每年都会在海上漂几个月,你不要这么担心。”
晏晏一怔:“每年?”
“嗳,小姑娘你比我还厉害呀。”毓宁摸着晏晏颈后的刺青,啧啧道:“纹这个疼吗?不疼我也去搞一个。”
晏晏微低着头,老老实实地答道:“你别去了,还是有点疼的。而且,我都有点后悔了……”
“啊?为什么?”毓宁放下她的头发,转到晏晏面前:“挺好看的呀。”
晏晏讪讪地没说话。
毓宁了然道:“绍桢说不好看?”
晏晏摇头:“他不知道。”
毓宁笑道:“哦,你怕他觉得不好看。”继而丢给她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白眼:“你这种小丫头就是太乖了,连个叛逆期都坚持不了两个月。”
晏晏吐了吐舌头,心虚地争辩道:“……我连考试都没考成,再惹出什么事,我爸我妈就知道了。”
毓宁听了,愈发不以为然:“知道就知道了呗!最好你跟你爸你妈闹翻,离家出走。”
“那有什么好的?”
毓宁低声戏谑道:“就凭三少爷那份怜香惜玉的劲头,还不上赶着英雄救美……”她说着,“嘿嘿”一笑:“金屋藏娇?”
晏晏面上一红,蹙眉道:“什么呀!不想跟你说了……” 正在这时,班级里负责取信的女孩子忽然叫了她一声:“晏晏,你的信。”
她应声回头,那女孩子又补了一句:“是明信片。”说着,把一张揉皱了边角的卡片递了过来。
晏晏刚要接在手里,毓宁却蓦地伸臂过来,先她半拍抢在了手里,嬉笑着道:“弄得这么破,寄过来挺远的吧?”
她躲着晏晏翻看背面的地址,晏晏便只能看见正面的图案:
一只遍体通红、螯壮须长的硕大龙虾,支棱在点缀着柠檬香草的白瓷盘里,撑满了整张卡片。
她的心跳倏然飞跑起来,一抹模糊的欢欣迅速浮凸出了明亮的轮廓:“给我呀。”
毓宁打量着她,晃了晃那张卡片:“以为是绍桢寄的吧?你猜猜——你猜对了没有?”
她不问犹可,这样一问,晏晏飞奔的心跳一下子被甩上了春风摇荡的树梢,反倒迟疑着不敢去拿。
毓宁轻轻一笑,把卡片塞还给她:“反正我是看不出来,邮戳都糊了。”
重叠模糊的异国邮戳,有些字迹她连语种都吃不太准,英文地名看上去也有可疑的发音。除了学校的英文地址和她的名字,空白处只寥寥写着一句“陌上花开否”——笔迹是虞绍桢无疑。
飞扑而来的欣喜裹满了胸腔,她把明信片夹在笔记本里放好,小跑着进了图书馆。
按耐着心绪,数着字母翻辞典,原来是临近红海的一处港城。
他离她这么远?
不对,他现在应该早就到了别处。
以往她看地图总是先看陆地,然而现在她的目光总是流连于线条疏散的大海。
黑白地图上的海洋仿佛一片浩瀚留白,许许多多名称奇长的岛屿还没有印刷疏漏留下的墨迹大,只是一连串连字母都放不下的黑点。
她只能知道,一周或半月之前,他在一个她连想象都无从构建的异国港口,曾经上过岸。
可是,干嘛要寄张有“龙虾”的明信片给她呢?难道他还记着那天在医院说的“找个龙虾结婚”?什么嘛!
她撇撇嘴,指尖抚过卡片背面唯一的一行中文字:“陌上花开否”。
当然开了。
眼下江宁已是春风上巳天,不用问,他也该知道。
刹那间,她一笑出声,惹得对面看书的人也抬了眼,她赶忙抱歉地吐了下舌头。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阿澈,我收到一张绍桢寄的明信片,他从……”她紧握着电话听筒,活泼甜美的语调像檐下浴着春光的呢喃乳燕,刚一开口,便听端木笑道:
“嗯,他们快返航了。”能给她一个好消息,他也觉得开心。
“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五月份之前吧。”
“还要那么久?”
端木没有说话,只有一声温和的轻笑。
然而五月过半,她已然穿起了印满红樱桃的太阳裙,虞绍桢却仍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