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恋人(49)
我是个托时代后腿的人,偏爱灵性之爱,所以惨遭淘汰原也在情理之中。想通了这一点,心情稍稍好了点。有人说以德报怨,子日: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才恰当。所以我要向尤忌学习,将欺骗进行到底。
罗洛梅描述一个民族被征服后会在心里默念:你征服了我,但我保留了恨你的权利。此时在一间幽暗的屋子里,有个女子正杀气腾腾地宣称:你欺骗了我,所以我也保留欺骗你的权利。
第四十章
然而并不是人人都做得了骗子的。欺骗别人还可以无悔无愧,心胸坦荡,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的活着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按照原方案,我本应该装着毫不知情的同尤忌调侃,像看戏似的把他的丑恶嘴脸瞧个够。我自是要去爱别人的,待到我找回个如意郎君再揭穿他的谎言,让他胆颤心惊,让他无地自容!
可是我没有半分演戏的天赋,想说出一句不带真情只带色情的话来蒙蔽尤忌有如性功能
障碍者看别人云雨风情,只有干着急的份儿,心里没有一丝快感,反倒培养了无尽的挫败感。同尤忌演完戏的我好似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再回到人世看到的尽是些人形的鬼。
我是个骗子中的败类,这件涅索斯衬衫若再不脱下去无异于自焚。
尤忌也感觉到了我的异样,问:“你怎么了?”
我放下了一切伪装有气无力地坦白:“你觉得骗人的感觉如何?”
“你是什么意思?”尤忌在声音里装满了怒气,振得我耳鼓嗡嗡作响。
“没什么意思,只是羡慕那些说谎话还可以活得心安理得的人。”
尤忌沉默了半晌,本想坦白忽地记起“困兽犹斗”的成语,又打起精神再战:“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骗人。”
我已无余勇可沽,冷笑道:“每天你应酬完我再应酬别人,不累么?”
“啊!你又打电话给我———”尤忌惊道。那口气分明是责备我做了错事。我慌得连忙澄清:“我并不是故意的,是确实有事要讲。你别生气———”猛然停嘴,我干嘛要道歉啊?才体会到善良其实是一种惯性,而天底下的好人没一个不是窝囊废的。
我吃了个亏,忙改口道:“我若不如此怎么知道你演戏的本领如此高超!‘我放下电话就睡了,还喝了杯水害得我上了趟厕所。’”我粗着嗓子学尤忌,学得极其到位,只恨没人鼓掌喝彩。
尤忌受了重创,暗自包扎伤口。半晌方道:“我没告诉你只是不想让你误会,而且是她主动找我聊天的,我总不能不理吧?”说完暗松了一口气,得意于自己的聪辩无敌。
“你们聊了多长时间了?”我要知道我当了多长时间的傻瓜。
“半个月吧。”
我明显听到心里滴血的声音,幽幽地道:“你们聊得很投缘啊。好事来着。只是以后别再打电话给我了。”
“我都跟你说实话了,我们只是聊聊天。信不信由你。”
信不信由我,是不是意味着我相信也好不信也罢于尤忌都无所谓了?我心灰意冷,“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我以为尤忌会反打过来劝慰,等了半天也没动静。颤颤巍巍地再打过去电话线又忙上了。
我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在这个当儿尤忌还有闲心同别人聊天,当真一点旧情也不念。难道一年半的日积月累还敌不过十几天的交情?好个薄情的人!也不是没听说过关于狠心男人的历史典故,为求将而杀妻的吴起,为求名而推妻入河的莫稽。并不太在意,认为这只不过是人类由动物变成人时间太短的缘故。可如今遭遇尤忌的无情方才相信这并非古人的杜撰,是确有其事。一个声音在心里不断默念:完了,完了,真的完了。
许是睡眠不足的缘故,第二天上班时精神恍惚,站在讲台上总有种大厦将倾的感觉。还好我通古文,知道君子应善假于物,所以一只手扶在讲桌边一刻也不敢放松。直立的问题还好解决,令我栖惶无措的是眼睛的问题。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所以心里的悲苦随时可以涌入窗户,而这扇窗户并不能关上窗挂上窗帘。我竭力控制泪腺,惟恐在课堂上留下千古话柄。
终于上完了课,长舒了口气。眼泪也似听到危险解除的命令欢天喜地地流了满脸。我忙躲到没人的所在发泄了一番。这一哭当真有三年不雨之冤,六月飞霜之惨。
眼睛的红润一时难以退却,吴老师好奇追问。我推说沙子迷了眼,见她撇嘴不信改口道:“我得了红眼病。”吴老师忙后退了几步,本想借我眼药水消毒也隔置不谈了。
想想也是,没有爱的女人是最容易得红眼病的。望着街上成双成对的伴侣耳边就会响起京戏《杜鹃山》里柯湘的唱白:“团团烈火烧哇,烧我心!”,而眼泪就会很知趣地来配合。我不快乐,一点也不。人活着实是忧多乐少,人类自有文字记载以来大都是以悲苦为主色调的。先是“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继而“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溢鲛绡透。”,越哭越起劲,便有了“思君如夜烛,煎泪几千行。”也有载歌载舞的,焉不知是“冰雪聪明的,每以苦笑掩她的悲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