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位进球(92)
沈静妍顺势说起和蔚莱见过面的事,他正在拉窗帘,拉至一半停手,靠着床沿慢慢坐下去。一半阳光照进屋子,在地上划出一半光明。
蔚莱提离婚并非因为静雪,沈静昌根本没有坦诚认错。
这时周礼才得到这两个信息。
楼道里传来音乐与欢呼交杂的声音,这里的人特别容易高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会在分秒间传播开来,一人的喜乐变为一群人的狂欢。而工作以外,周礼似乎总是慢半拍。他参不透为什么下一场雨大家乐得如普天同庆,就像他没有识别出蔚莱说“我原谅他了”的那时,表情带些一知半解。
他最后告诉沈静妍,我尊重蔚莱的意思。静昌,以后我们就不见了。
“我们”指的是周先生周太太。
过去是人生的一部分,周礼无法斩断;他能选择的无非是重新划定范围,自此以后,把蔚莱完完整整划进自己的余生里。
他向前伸伸腿,脚便落在地面上由阳光勾勒的方框里,形成不规则的新的影。缩回,影消失。伴着楼道里鼓点强劲的音乐节奏周礼重复动作,阴暗,光明,过去,现在。
他想,其实自己已经和静雪说完再见了。
蔚莱听得消息没什么表情,可又觉得此事与自己相关需要说点什么,于是淡淡回一句,“是我说不想见他。”
有些事就是这样,能理解,但不会原谅。
周礼“嗯”一声,像识透她心思,“原谅从来都不是必须。”
许久沉默后,他重新开口,“我去肯尼亚这几年一直是杨林来看静雪,其实我能请假回来,只是……我不敢见她。静妍姐说都告诉你了,可有件事我对谁都没说过。”
他们仍在走路,动态的行进让蔚莱无法仔细研读他的表情,可却清清楚楚听到声音,“静雪知道戒指在鞋里。”
蔚莱张张嘴,不作声听下去。
“那天开车回去时静雪在路上给我打电话,非要问为什么我的徒步鞋会在她家里。我知道露馅,想着反正瞒不住就全都告诉她了。她特别兴奋,在电话里大叫,说要赶紧拿完回来,然后……然后一声响,电话断了。”周礼说不下去,停下来背过身看向路边。
蔚莱轻轻拍他后背,再次听到声音,“所以我……后悔,除了后悔还是后悔。为什么放鞋里,为什么让她回去,为什么接电话,为什么要告诉她,但凡一步不做,静雪就不会走。”
“她……她是带着你的心意走的,她都知道。”蔚莱感觉胸口闷胀,并非因周礼提到他爱过的女孩,而是心疼眼前人在漫长岁月中与懊悔对峙的挣扎。
周礼回过头与她对视,声音隐隐颤抖,“我一度觉得这件事会烂在心里,可是莱莱,对你,我不想有任何隐瞒。我犯过错,滔天大错,无法挽回弥补不了的错,这样的我,你愿不愿意接受?”
他的脸忽明忽暗,眼神清澈真诚。
那目光里传达出一种等待的信号,不催促不焦躁,只是等待而已。他郑重其事将选择权交予她,没有强迫亦无乞求,他希望在最中性最公正的环境下收到她的回应。
最后的秘密,最终的答案。
蔚莱先是一愣,接着嘴角上扬眼如弯月,“好像,也没办法不愿意。”
“谢谢你。”
谢?
周礼将人揽进怀里,紧紧的,想要说些什么可却觉得任何言语都不足以表达此刻的心情。直到感受到蔚莱的回抱,她的手臂圈住他的腰,这动作仿佛让此时的他们形成某种奇妙的连环。
他终于找到一定要告诉她的话:
“谢谢你的出现,成为不够好的我人生里的最好。”
蔚莱第一次见沈静雪。和沈静昌很像,鹅蛋脸,浓眉大眼,笑得很甜。墓碑上是她二十二岁的样子,她永远留在了那个梦幻的年纪。
一时间,蔚莱忽而意识到,或许沈静昌是知道周礼那通电话的。
可无需再一探究竟,很多既已发生的事,知会变成心魔,不知反是放过。
“一直想带你来,可又讲不出为什么带你来。”周礼蹲下身,抚掉墓碑前不知哪里飘来的几片花瓣。重新站起时他腼腆地笑笑,“算,让静雪安心吧。”
蔚莱深深鞠躬,她在心里告诉对方,我会替你照顾他。
艳阳渐逝,周礼盯着那张照片站上许久却只字未言。蔚莱不知他在想什么,可每一次告别都应该是肃穆而庄重的,她尊重所有的再见。
而后他拉过她的手走出墓园,没有再回头。
两人回家正商量晚餐吃什么时周礼电话响起,他瞄眼屏幕对蔚莱说句“肯尼亚同事”一边接一边开电脑。
蔚莱好奇凑过去看,密密麻麻的正方形小格子上铺盖或横或竖的线条,旁边逐行标注着数字与符号。周礼一手拿电话,另一手托腮一丝不苟盯着那些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