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寂+番外(11)
这是第三天,他倒是开口了。一大早让季洛揪了我起床,领着我跟他一前一后跪在祠堂里老将军的灵位下。
那香炉里还冒着白烟,熏得整间屋子里都是一股味儿。我向来不喜欢这种味道,忍不住伸手去捏住了鼻子。结果换来原本沉默的二叔大喝一声:“把手放下去!越来越没规矩了!”
这口恶气梗在他心头整整两天,如今总算是发了些出来。
我立马端端正正跪好,等待他接下来的训斥。
眼见香都燃尽了,下人们又来添上新的,来来去去好几回,二叔他就是没有要我起来的意思。
我嘟嘟囔囔:“二叔,我知道错了,能不能让我起来站一会儿腿都麻了。”
他依旧闭着眼,像是在对着先祖虔心祷告。
半晌,他终于开口道:“你在我跟前已经五年,行事却还是如此任性鲁莽,是我无能,没有教导好你。”
“二叔,我……”
他没让我说下去,缓缓转过身来:“我原本以为我做不到的事,总有人能做到,但你太过顽劣,没有老师敢来府上教你……好在我向陛下请了恩旨,他也答允下来,明日一早,你就去国学院读书吧。”
国学院那里可全是男孩子呀!况且我最讨厌读书了!
“怎么?你还怕有人敢欺负你不成”
二叔起身,走到老将军灵位前,亲自添了一柱香。这是他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凡遇上做了什么重大决定,总要来此说给他逝去的父亲听,虽然他也知道,老将军什么都听不见。
我也晓得,二叔这回是铁了心要让我去上学,更不敢立马驳回他,只好私下里再仔细打算。
他说:“我一向不要求你在学业上有多大建树,只希望你能学乖些。”
哎,到底还是因为献王的事。要什么时候,他才能不会为了旁人来指责我
季洛给我备齐了上学所需的一应物品,全都是最好的,就这个砚台,还是老将军留给二叔的遗物,他自己都舍不得用。
所有人都说羡慕我,毕竟国学院也不是人人都能去的。
我翻了个大白眼:“要不我跟你们换好不好?”
于是再没有人说话。
季洛劝诫我:“进了国学院,你可要听先生的话,那里面都是些皇亲国戚,你别冲动惹事,不然将军又该罚你了!”
呵,他哪一天不罚我
“二叔他,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豆豆,你也知道,将军这个人做事一根筋,他决定的事,都不会改变。”
这也是我最不满二叔的一点,很多事,但凡他能稍稍变通一下,都会好上许多,可他偏不。
我还记得他一直惦念他那芳魂早逝的孪生胞姐,听人说他姐姐是犯了很严重的宫规才畏罪自杀的,于是他就从没有去她坟头边上瞧过一眼。
为此我和季洛苦心规劝他多次,他只说:“父亲说过,公孙家没有过这样不肖的女儿。”
实际上我看见过他一个人躲在她出阁前的闺房里,把着他们小时候玩过的人偶,看着看着,就红了眼。
很多时候我都分不清,在二叔的心底,到底什么是最重要的。
在他身边这么些年,我也渐琢磨出来,公孙临最看中的,一是对当今陛下的忠心,二是一定要谨遵公孙老将军的遗训。
每每想起这些,也算稍得安慰,至少他不是对我一人无情若此。
入学那日,二叔穿了一身干净素白的长袍子,早早地立在大门下等我。
我看了一眼那顶挂着香囊绣袋的软轿,央道:“我不喜欢这些香喷喷的东西。我能自己骑马过去。”
他难得耐下性子哄我:“你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抛头露面,你看,这轿子多漂亮!”
我极不情愿地爬上轿子,还被垂下来的五色丝绦给挽住了头发。
二叔见我气急地胡乱拉扯,急忙上前来帮忙,他一边扯着丝带往外拉,一边护住我的头,生怕我撞到门上去。
好容易结开了结子,发髻也已经乱透了。
“我就说我是不宜上学的。你看,这还在家门口,就诸事不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盘算些什么!”二叔轻轻拍一下我的脑袋,又替我理了理发髻。
他的手掌落在我头顶时,我的心都快要跳停了,可还得紧绷着,装作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二叔身上总有一股暗香,很清冽的味道,很独特的味道,让人很有安全感的味道。
脸似乎是有些发烫,也不知红了没红,要是给二叔发现我脸红,得多尴尬啊!
“我快迟到了。记得来接我。”我赶紧钻进了轿子里,还好,他没瞧见我红彤彤的正脸。
起轿后,我掀开帘子,往回看了眼,二叔他并未挪步,还杵在门下,直恁恁地往我这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