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山(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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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农历大年三十,晚上,是中国人最为重视的除夕之夜。这个晚上,对杨凡来说也是很有意思的。小时候,尽管老师天天在课堂上对杨凡等学生讲,你们都是新社会的红色儿童,是最幸福、最幸运的一代,是生在红旗下长在甜水里的一代,然而,杨凡幼小的心中最明白,真正最幸福的日子是过年,过年不仅不用担心父亲会骂甚至揍自己,而且还可以吃上一顿分量足够的红烧猪肉,要是年份稍好一些,也许还能吃上鸡肉哩。其实,杨凡也知道,即使当今时代,在国内的许多农村地区,一年这中的大部分日子里,桌上的菜碗中仍然是难以见到肉的,唯有等到过年确切地说就是除夕夜这一顿,家中再穷再困难,也会想方设法买点肉来祭牙的。
人在监狱,虽然平日监狱食堂所提供的饭菜中难以见到油迹,但到了节日也还是有几样好菜的。听其他犯人说,去年过年放假十天,每天都能分到两罐啤酒喝,年三十晚上,每人可吃到四样菜,包括:一份红烧肉,半只烧鸡,一条油炸鲫鱼和一份紫菜蛋花汤。
但今晚的菜谱似乎有了一点新变化:一份蒜苗炒肉片,两块糖醋鲩鱼,一份红烧猪大肠,一份红烧牛肉。此外,每人还有两罐青岛啤酒和两个猪肉包子。自魏华出监后,杨凡仍继续与李星和刘天明一道伙吃。
杨凡想,过年真好,不仅不用买菜就有好菜吃,而且还能喝上几口酒。吴忠不知从何处弄到了一些白酒,吃饭时将白酒装在了啤酒罐子里,以掩人耳目。看上去,他今天的兴致特好,只见他笑呵呵地走到杨凡这个档口来,在杨凡耳边窃窃私语了一阵后,说:“又过年啦,我来敬各位一杯,干!”说完,他先主动地喝了一大口酒。接着,他又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另一个啤酒罐,说:“你们那个不够劲,我们来一点特别的。”
杨凡、李星和刘天明都明白他话中所指的是什么,于是,接过来每人都喝了一大口。
“啊,劲道不错,味道也好,是什么货色呢?”杨凡笑问道。
“是红高梁,不错吧?”吴忠低声回答。
“哎呀,你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昨天加工厂的统计张谦还托人捎话给我,说为我准备了一点年货,要我过到他那里一趟。”李星说。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过年嘛,搞点名堂是天经地义的。”吴忠笑道。搞名堂,是监狱里经常能听到的一个专用名词,意指犯人间通过私人关系或利益交换而为自己捞取好处。李星由于管仓库,经常有犯人向他要这要那,而李星自然也不会白给,于是,物物交换就这样展开了。
杨凡知道,李星想搞东西相对比谁都方便容易,每次监狱加餐时,他可以轻易地从监狱食堂拿到最想要的那块肉。他说,身上囚服不够换洗,服装厂的犯人文艺组长陈刚很快就会送上一套崭新的囚服给他穿。当然,监狱加工厂的米酒也是很诱人的,张谦让李星过去,很可能就是去拿米酒或烧鸡的。总之,犯人自有犯人的活法。虽说,在监狱里搞名堂一直是明令禁止的,但实际上长期以来,犯人之间搞名堂从来就没有真正停止过。
杨凡甚至发现,有不少队长还很欣赏那些擅长搞名堂的犯人,如建新学校的房顶因年久失修常漏雨,结果,张涛一次性就从监狱基建一中队工地运来了六十包优质水泥,将学校房间漏雨的问题给彻底解决了。为此,李干事有一次当着杨凡的面大大地表扬了一番张涛,说他虽然也是搞名堂,但是为学校搞名堂,解决了学校的实际问题,值得表彰。然而,又有谁知道,张涛为了这六十包水泥,到底花去了建新学校多少铜钱及其他资源呢?
当然,在监狱里搞名堂,也不全是名目张胆地物物交换,其他花样也很多,如S监狱医院有一名叫孙贵的犯人,私底下许多人都知道他是搞名堂的大王,但是,他基本上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纯属“三无犯人”,即属于那种长年无接见,无惠赠,无书信来往的犯人。然而,由于他被分配在监狱医院劳动改造,这里有许多得天独厚的潜力可挖掘,他知道,监狱各中队都程度不同地存在有身份特殊的犯人,当他们厌倦了改造,不想再看到中队队长们那副面孔时,他们往往第一个首先想到的就是到医院住院去,想到了搞保外就医这一条路。孙贵对这些人的内心活动把握得很准,并想尽办法为其住院及创造病历提供及时的帮助。自然这些虽是犯人身份的大款们对钱方面是不会吝啬的,更何况搞一份能证明自己已患上肝炎的化验单,只需几千元人民币就能搞掂,何乐而不为呢?当然,孙贵少不了从中要狠狠赚上一笔,同时,也是更重要的是,他同监狱各中队里那些有头有脸有“大人物”关照保护的犯人们很快地就建立起了一种相对牢靠的关系,为他日后呼风唤雨打了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