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山(137)
“目前还很难说,不过,倘若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好好准备一下,去报名参加托福考试,但已耽搁了这么多年,到时能否捡得起来?我心里是一点数都没有哩。”
“你有很好的英文基础,这我是知道的,所以,我倒是不担心能否考得上,我担心的是,到时官家有关部门会不会为难于你?不然的话,即使你考试成绩再好也是枉然啊。”杨凡忧心地说。
“你说得很对,这一层也是我最为担心的。不过,一切到时候再说,走一步看一步,天无绝人之路嘛,你们说呢?”
杨凡与吴忠、杨智从刚刚结束的帮教会谈到对吴忠未来出路的看法,大伙愈说心情愈沉重。本想借机会鼓励吴忠一番,要他重新振作起来,忘却过去,积极面对未来,然而,就连杨凡自己,也不明白一旦出监之后,将如何自处?虽说监狱里的干警们平日也常要犯人们为自己争取一个光明的前途而积极改造,就是连每批帮教团的领导也总是说,家乡的父老乡亲并没有忘记你们,盼望你们能积极改造,重新做人,出监后做一名对家乡建设有用的人。
然而,杨凡心里也明白,所有这些都不过是说说而已、未必可当真。几十年来,社会上搞“严打”也好,开展思想政治斗争运动也好,凡是曾犯过严重错误而被戴上了“帽子”的人(更不用说是曾坐过牢的改造释放犯),都早已列入各地官家有关部门的黑名单而受到特别严格的监控。社会上的平民百姓们,对这些人也大多都是视而远避之,犹如躲避瘟疫一般,少数人即使没有如此惶恐,但也会从内心因深处瞧不起或不想惹麻烦而保持着距离。
官家的宣传也是很矛盾的,一方面官家说她的政策是惩前毖后,治人救人,欢迎一切曾犯过严重错误甚至犯过罪行的人,要积极靠拢官家,努力使自己变成为良民;另一方面却又动不动翻老账,如当一名曾戴过“帽子”的人不小心又犯了错误时,官家在宣传报道时,就会说:这个屡教不改一贯反动的家伙。当其子女不小心也犯了错误时,会说他老子就是坏人他能好得了么?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打地洞,从而有意无意地向大众灌输一种极端落后的思想意识,即坏人永远是坏人,坏人的子女也一定是坏人,就像那部名叫《流浪者》的印度电影中所描述的那样:贼永远是贼,贼的儿子也一定是贼一样。
更令人不解的是,一方面官家为表示其一贯地宽大为怀,宣传要关心一切失足者,切实要重视解决他们的实际困难;另一方面却又明确规定了许多行业不能安排劳改释放犯就业,如明文规定,凡犯罪被判过刑的人不能参加律师、证券等从业考试,以致这些所谓“失足”之人的就业门路,变得愈来愈狭窄,在社会上也就越来越难以立足,难以生存。想到此,杨凡内心感到十分的困惑。
2
今天是吴忠出监的日子,早早地他就起了床,草草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装,重又坐在了自己的床位上,专等队长来带他出监。开工铃声终于响了,吴忠赶紧来到了队长值班室门口:“报告!”
“什么事?”昨晚是那队长当值。
“那队长,我的刑期已经坐满了,今天可以出监,我想麻烦您等下带我出监去。”
“出监手续都办好了吗?”
“一切都办好了。”
“这样吧,今天白天是郑队长值班,你还是等他接班以后同他讲比较
好些。”
“这样呀……我……是想,早点出监去赶火车。”
“你几年都过了,难道几个小时还不能等?”
“既然这样,那好吧。”
吴忠只好悻悻地又回到了仓里。转念一想,晚一点出监也好,正可以利用这个时间跟大伙打一个招呼。
吴忠同该打招呼的人都打过招呼了,最后来到了杨凡的资料室。杨凡特意为他泡上一包热茶,并拉过来一张凳子让他坐下。
“怎么还不上路呢?”杨凡关心地问。
“我在等郑队长,估计要等到八点钟以后才行。”
“那队长不是在中队么?”
“是啊,但那队长说他没有空。”吴忠有些不快地说。
“也就是几分的路程,有什么空不空的呢?”
“这有什么办法呢?人家是队长,愿不愿意带我出去是他的权利呀。”
“那倒也是。别人怎么能理解我们这些做囚子的心情呢?自由对他们来说是没有什么感觉的,而对我们这些人就大不一样了,能提前一分甚至一秒钟获得自由,都是很重要的,对吧?”
“你说得很对,不怕你笑话,老杨,我此刻的心情是,巴不得能长上一对翅膀立即飞出那座高墙,去尽情享受自由的空气和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