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山(13)
經過好長一段時間,倉內的氣氛才逐步緩和了下來。為了確保倉內安全,今晚特別增加了每班當值人數。昆哥、崔虎、李國華、李健、黃金寶等仍繼續圍坐在昆哥睡覺用的位子上低聲閒聊。楊凡雖然一直躺着,但並沒有入睡。只聽昆哥說:
「過元旦前的這一批僅市看守所就有七十多人將被槍斃。加上下面各個區一級看守所將被拉出去槍斃的人數,總數可能達幾百號人。」
「哇,這麼多人啊。」這是李健的聲音。
「這算什麼,我在里待了六年多,這種場面見得多了,人都麻木了。一般地說,每年中幾個大節日前夕如『三八』婦女節,『五一』國際勞動節,『六一』兒童節,端午節,『八一』建軍節,中秋節,元旦,春節以及還有如世界禁毒日,世界禁煙日等,官家都會槍斃一批死刑犯人。此外,為了配合如春季嚴打,秋季嚴打以及打擊走私等專項活動也往往要拉死刑犯人出去槍斃。」昆哥說。
「照這樣算,僅 S 市一年下來,被拉出去槍斃的人恐怕有幾千人吧?」進看守所只有幾個月時間的陳發善突然坐起來有些驚訝的插話道。
「具體數字不清楚,但至少應不少於一千人吧。不過,今晚最令我同情的還是李建平,快六十歲的人了,曾經還是一位一呼百應、威風八面的堂堂正廳級幹部,想不到竟因受賄二十多萬元錢丟了性命,更可悲的是,老李到死都未承認收受了別人這筆錢,也不知他是否真的冤枉,倘若是的話,那只有靠閻王爺他老人家主持公道了。唉,做人難啊!」昆哥帶着傷感的口氣說。
「通過與李建平半年多時間的朝夕相處,我也覺得老李這個人蠻和氣的,待人也真誠,不像很貪錢的人,像他這樣一個實在人,為何會落得如此悲慘下場,我真想不透。」李健深有感觸地說。
「照你們剛才所說,他媽的,全國加起來一年被槍斃的犯人人數不就有好幾萬人?」崔虎也有些驚訝。
「幾萬人肯定是有的,而且恐怕還遠不止這個數。試想,你們所計算的只是在全國各看守所里被拉出去槍斃的人數,實際上,據我所知,全國各個監獄裡每年被槍斃的犯人人數,加總起來也是個不小的數字哩。」這是黃金寶的聲音。
「依我看,今後每年被槍斃的人還會越來越多。如過去搞詐騙、走私等是沒有死刑的,現在不同了,按照新修改的刑法規定,今後搞詐騙、走私等也是要判死刑的。唉,我看啦,過不了多少年,這個社會死人將會比活人多,真他媽的活見鬼。」平日一慣比較斯文的李健竟然也說髒話。
「行了,行了,不要再發牢騷了,都去睡覺吧。」怕影響他人休息,昆哥只好出面制止大家繼續談下去。
崔虎和李國華等人聞聲站起身打着「哈欠」、伸着懶腰,各自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攤開被子安靜地睡覺去了。自此一夜無話。
儘管全倉的人都睡了,楊凡卻怎麼也入睡不了。人非草木,今天晚上所發生的一切,給他心靈深處留下的印記是難以磨滅的。想到天亮以後就要離開這個世界的同伴,想到自己不可捉摸的未來,還有隔壁倉仍陣陣傳來的那男子淒涼的哭泣聲,所有這一切,令楊凡在床上輾轉不安,楊凡終於失眠了。
不,楊凡是病了,他終於倒下了,全身一直在發着高燒,且又一次陷入昏迷狀態了。看守所三名醫生全都出動,但仍不能使其退熱。看守所領導擔心病情會進一步惡化而承擔不起責任,到第二天下午五點左右,終於決定將楊凡迅速送 S 市紅會醫院進行搶救。
也許是命不該絕,在紅會醫院醫生全力搶救下,楊凡奇蹟般地活過來了。看守所可能考慮到在紅會醫院不便有效監管,第二天中午十二點又把楊凡帶回了看守所。高警長在離開之前,特別交代輔導員黃遠昆,近期內不要安排楊凡插花任務,以利身體儘快復元,還說這是所領導的意思。
經過大病之後的楊凡,對人生的態度發了很大變化,特別是李建平被槍斃的前一天晚上同他交談時的一席話,至今在他腦海里仍記憶猶新。
李建平告訴楊凡,不要與命運抗爭,面對人生中所遭遇的不幸,首先要考慮的是如何能讓自己平安地生存下來;要學老莊之道,做到有所為有所不為,無為是為了能更大地有所為;既然不幸的人生不是你憑個人力量所能抗拒的,那就權當在此養精蓄銳好了。
楊凡在外面時就聽說過有關李建平的傳聞,那時,李建平在 S 市的知名度很高,曾被譽為該市為數不多的「開荒牛」之一。還聽說,李早年曾做過省里某位老資格副省長的秘書,一慣精明幹練著稱,而且還是 S 市局級官員中真正具有正規大學畢業文憑的少數幾個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