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风(19)
“去吧。”时洹撺掇道:“王爷可赶紧的,晚了就关门了。”
严故渊才迈出去的步折回来,他听这话头,明白过来,骂道:“好你个暇眦必报的小子!可还知谁是你主子?!”
“千愫。”时洹说:“当然是我姐姐了。”
他说得好生乖巧、好生老实,可这一句话,却让王爷心虚下来,毕竟此事确是自己不厚道。
“时洹啊。”严故渊态度软下来,意味深长道:“这事儿确实是我管得过多了,但你也知,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裘缨将军那般培养你,虽严苛些,却是有心托付大任于你的。我对千愫姑娘也自觉有愧,可她……”
可她也想时洹能走自己的路,无须多虑她。
时洹与千愫这样多年,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严将军。”
时洹于暗淡的烛光之间躬身,对严故渊郑重行了一拜,他眼眸处薄雾撩动,道:“将军对时洹的赏识与提拔,时洹感激不尽,实不敢当。我来此,定是尽全力相助将军。退十四部,早固边境,非君一人之心,亦是我愿。可我没那般厉害,权力于我而言,就像枷锁,我还是没办法像将军一样立于高处。”
严故渊是立于高处的人。夏何也是。
他们看着深不可测,分不清哪张面容是最真实的自我。
但他们心中都有一物,便是“权”。
严故渊是忠骨不假,可他要立足,也必得耗心力在朝上朝下摸爬滚打,为自己铺一些路。若真全然地舍权割势,他又怎能做一个王?
而夏何是晋王一方之人,却又不是。他与许多在这条路上的人一样,所有站队,归根到底,多半是为了自己的利。
追权逐利没有错,各人的生存之道罢了。夏何心中有权,也有国。他深知十四部是最大的敌人,也知朝局走向,此刻他就会选择与严故渊站在同一战线。
圣上也是如此。
严故渊受到的打压是真实存在的,就算这次是蔽敌之策,谁又能说得准这之中没有圣上的警示呢?除了他,幽王、晋王,这些人的动作皆在帝王的利眸之下。
这是高处之人该受的瞩目。
如果时洹选择站到那个高处,就也得在这样的注视之下谨慎行事。
可是时洹不是应对不来此事之人,以他的才智,这高处他完全可赴。
严故渊忍不住问道:“是因为千愫姑娘?”
“不是。”时洹道:“是我的私心。”
严故渊沉默,他明白时洹言语中的深意。他意在能做一个功成身退之人,而非接下这份重任。
严故渊察觉自己有些站不住,就于案边坐了下来,点了点头。
时洹转身过去,于这沉默中又一躬身,再道:“然而现在北原不稳,我会留下来,做将军之刀,为大梁一战。”
他一字一句,字字有力,让严故渊垂下的头又昂起来。
这小子!
严故渊站起来,不知说什么话,在时洹面前背手走了两来头,倏地笑了,“你小子同我假正经呢!”
时洹晃了晃袖,也背手道:“我没有。我认真得很。”
“你这天字号的无赖,没一句真话!呵,老子不管了!”严故渊重重拍了他的肩背,顾自走了,“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保家卫国!”
不管了!
管他时洹愿是不愿。
终归是自个儿的路。
严故渊两手一撒,往饭桌走,就将气氛缓了下来。
这气氛一缓下来,严故渊就又犯叨病,“夏何那老头究竟怎么说啊?”
时洹便说:“夏将军要我转告王爷,前方战备已经差不多了,到时候一旦动手,就只能胜,他说您此战也动不了身,叫您在王府点高香乞求先祖保佑……”
“什么?那老头敢编排我?嘲讽我?……”
***
时洹与夏何会面之后两日,北原东线守备军收到来自京师的出兵敕令。
又两日,以齐王麾下守将之名暂掌宁州边护军的逍长逸在潼关城外密迎东线派来的将领,宋陌。
当晚起了大雾,深夜分不清眼前是烟还是雪,而北原两线守军就在此夜突袭盘踞在饮风府外的边外十四部。
劲风暴雪中没有战鼓擂动,嘶吼马啸就是战鼓。
这是力量的比拼,也是决择的较量。拨开那层迷雾面对血光,将士们澎湃着的尽是欲望与野心,是占领、是对未知命途掌控权的追逐,亦是心底深处对所爱的守护。
暴雪延绵好几日。
时洹就在这样的征战里,过了二十二岁的生辰。
重逢
“逍将军,军报已快马传出,给王爷的信也送到了齐王府上。”
北原的四月依旧凉,军帐里时洹敞着右臂,半披着衣,正在案前写东西。他点了点头,示意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