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愿草(87)
醉生心中骇怕,却还是鼓足勇气道:“我从未用它害人,只是自保而已!你非要用针扎我,我一生从未做伤天害理之事,我也不怕!“醉生嘴上说着不怕,声音却颤抖不已,脸色像纸一样苍白!
薄愿醒何等心细,醉生在他面前简直如一张白纸般无所遁形,早已瞧出了醉生的骇怕,他冷笑一声,心下一狠,闭着眼睛用力一扎,只听醉生“啊”的一声痛叫,银针已深深刺入了她的肌肤,几乎没顶而入!
醉生暗器伤人,也不过仰仗金银双色针上喂的毒药,麻痹敌人身体,所以每次射出,不过擦破点皮而已,就足以让敌人失去战斗力,又何曾试过将金针完全刺入皮肤?醉生素来耐不得疼痛,武功比薄愿醒差得多了,从小又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在家中有夏老爷溺爱,行走江湖有碧雪照拂,进入无愿村后虽屡遭艰险,也是被思酒处处呵护,何曾吃过如此之苦?何况那针几乎没顶而入,针尖擦的毒药全部深深地融入血液之中,醉生只觉全身如坠冰窟,冰寒如潮水般袭来,她极怕冷,此刻痛极冷极,嘴唇已无丝毫血色,全身抖得像秋后的落叶,雨中的衰草!
醉生受此折磨,面无人色,一双眼睛却始终不肯闭上,她明亮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薄愿醒,那眼中的光芒几乎让他无法睁眼,仿佛在说:“我不怕你!”
薄愿醒被那样的眼神激怒,他又拿出一枚金针,金针上闪烁的冷冷光芒映进醉生星辰般的瞳仁中,薄愿醒不知怎地希望那瞳仁的主人能对他屈服,那双瞳孔却不躲不避,如同之前打败了他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薄愿醒再也无法忍耐心中肆虐的暴意,只想将面前这件他曾珍视的、脆弱的、如同玉瓷一般的艺术品毁坏,如果他是罪恶的,不配拥有纯白,那么,便让这纯白染上和他一样浓重的黑色吧!薄愿醒手一扬,金针向下扎去,眼看又要刺破醉生玉瓷般的肌肤!
醉生已做好了万无幸免的准备,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来临,一道身影于电光石火间挡在自己身前,一只纤长白皙的手牢牢抓住了薄愿醒的左腕,让他再难往下分毫!醉生惊喜地望向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人,他有着雕刻般精致的侧颜,他的眉毛斜飞入鬓,凌厉异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让醉生疑心几乎要滴下泪来,他的嘴唇微微抿着,再无一丝平时的微笑之意,他英俊的面庞看来仍是那么清秀,醉生却隐隐感到他面上笼着一层黑云,他平时喜穿的那身玉白如意云纹锦衫顺着云的纹路蔓延出火一样的颜色,看来就像是将火焰做的丝线缠在身上燃烧!醉生深深地注视着思酒,他明明面无表情,醉生却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悲伤萦绕在他们中间,她似乎失去了一样最宝贵的东西!
薄愿醒见花思酒竟能拦下自己,也是惊诧万分,见花思酒气质大变,模样大异平常,不由喝道:“花思酒,你疯了!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邪门歪道重新站了起来,但我警告你,你被我的‘诸神黄昏’重伤,七日内如使用武功,奇经八脉的损伤再难逆转,你会五内俱焚而亡,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花思酒听罢此言并无答话,只是低头“呵呵呵”地大笑起来,那笑声张狂而肆意,令醉生毛骨悚然,待他抬起头时,花思酒眼睛已化作一片血色!花思酒直直向薄愿醒冲去,他的身体像是无法保持平衡,东倒西歪,动作却是极快,瞬间便冲到薄愿醒面前!薄愿醒大惊,急使一招“流火之指”,伸指向花思酒胸前戳去,这一指以攻代守,攻敌要害,迫使敌人回防,从而化解敌人杀招。谁知花思酒竟不管不避,只是一昧发起攻击,他五指成爪,一爪向薄愿醒脖颈狠狠抓去!薄愿醒此招半虚半实,他万万没想到花思酒明明听到他指尖点来时的风声,竟完全不避,如此打法,他俩只会双双而亡!薄愿醒情急之下向旁一转,将身子生生移出一寸,只听“啊”的一声惨叫,花思酒一爪抓在了薄愿醒肩上,那一爪的伤口离脖颈极近,只差一点便能将薄愿醒颈上的动脉抓断,鲜血四溅,溅到了花思酒的脸上,令他看来就像是地狱来的恶魔,残忍而带着一种奇异、妖艳的美感;与此同时,薄愿醒的一指也戳在了花思酒的死穴——璇玑穴上!
相见时难别亦难 1
落花楼。
“不,不要!不要跳!”花谣在力竭的尖叫中醒来,睁开眼,满目是自己睡前点燃的、一屋子的、跳跃的烛火,光明裹满了全身,身下是柔软的锦榻,花谣一颗心酸酸落下,带着余悸,出了一身的冷汗,才发觉自己是又做噩梦了。那个做了无数次的噩梦,在梦境中生长、纠缠,缠绕住她的一生。在梦中,她依然那么无力,做了和现实同样的选择,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子跳下去,滚滚之水渐渐熄灭她的生命之火,而她,什么也做不了。花谣痛苦地扶住脑袋,一室的烛火倒映进她美丽的眼眸,却丝毫无法温暖她寒冷的心。透骨的寒意从她心头漫上来,席卷了她的全身。在盛夏中,花谣的指尖凉得惊人而透明,花谣低头看看自己纤长雪白的手指,忽然“呵呵呵”地低笑起来,隐隐约约间,有什么晶莹的液体在夜色中滴了下来,濡湿了花谣的手背,然后在盛夏的热意中很快蒸腾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