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愿草(83)

作者:青衫殿主

思酒和薄愿醒都已拼尽了自己最后的内力,三人都知道,胜败,在此一搏!思酒和薄愿醒双掌相对,互不相让,水晶宫中的沉香几不断震颤,只听“砰砰”数声,几上的水晶杯因承受不了空气中的压力爆裂开来,酒洒了一桌子,酒香四溢,思酒和薄愿醒也已到了最后关头。

只见思酒面如白纸,薄愿醒脸色却红得像要滴下血来,只听“轰”的一声,二人双掌相对处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思酒和薄愿醒像断线风筝一般各自向后跌去,跌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一时竟看不出到底是谁胜了?又或是两败俱伤?!

醉生又惊又痛,一颗心砰砰直跳,直想蹦进思酒的胸口,看看他还好么?她急忙一个燕子回旋,掠到思酒身边,才刚抱起思酒的肩膀,只觉触手处滚烫如火,一看思酒面如金纸,一双如春水般温柔的眼眸此刻紧紧闭着,搭其脉搏,指尖下思酒的脉搏一会儿跳得又快又急,一会儿又慢而无力,脉象纷乱,全无规律,醉生正忧心忡忡,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不过是被我的掌力所伤,损了奇经八脉而已,只要七日内不使用武功,再服用你的碧落丹养护心脉,每日调养气息一个时辰,待内力运转无阻,转过十二个小周天之后便无性命之忧。死不了人的,你大可不必如此着急。”

醉生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只见薄愿醒已缓缓站起,他的嘴角缓缓流下一行鲜血,他却像是满不在乎一般用衣衫一拭,他面色的潮红已经褪去,眼睛那份勾魂摄魄的劲儿也已淡去,但依然熠熠生辉,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如月光下一汪深幽的潭水,深不见底,寒意侵侵,却又莫名地让人感到孤单。醉生看不出他究竟是没有受重伤才这样耀武扬威,还是受了重伤勉强支撑,因此,醉生也看不出,这一战,究竟是谁胜,谁败?

醉生从怀中掏出一个碧莹莹的玉瓶,将其中的碧落丹一股脑倒出,见瓶中只剩了三颗,便将一颗先放入了思酒口中,药丸到了口中思酒却并不咽下,醉生焦急不已,轻轻呼唤思酒名字,思酒仍是昏迷不醒。醉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忽然灵光一闪,取过一枚药丸握在手中,轻运内力将药丸捏成粉末,再小心地倒入思酒口中。碧落丹遇水即化,如白糖一般,因此压成粉末后便在思酒口中融化了。醉生如法炮制,将最后一枚药丸也捏碎喂给思酒。醉生内力虽低,却还是抵上思酒的手掌,将自己的内力输给思酒,醉生本想以自身内力流转过思酒全身经脉,助其气血归位,但醉生的内力进入思酒体内,只觉前行艰涩,时感时无,勉强行进到思酒的膻中穴时只觉阻滞难冲,再也无法继续。醉生已用尽了所有办法,她实在不知还能做些什么,只好一遍遍地叫着思酒的名字。

身处黑暗心有光 1

好累,好累……思酒觉得四肢百骸说不出来地懒洋洋地,一点劲儿也使不出来,偶尔有压迫全身的疼痛一阵阵袭来,让他更想睡过去,这样也许那疼痛就会消失了。思酒觉得自己好像沉到了冰冷的湖底,那里黑漆漆的透不进一丝光来,压得他喘不过气。在无边的黑暗中,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思酒眼前恍惚闪过了自己的一生,从出生起,自己就是孤独一人。他出身士族大家,母亲是当朝公主,父亲夫凭妻贵,被封为金紫光禄大夫,按理说从出生那一刻起,思酒就注定是千娇万贵的贵公子,但思酒得到的,从来都只是身份上的尊贵。父亲好像总是公务繁忙,很少在家;而母亲,经常会看着庭院中火一样娇艳的海棠发呆,露出一副悲伤的表情。母亲的目光好像有魔力一样,总能把他当做透明人一般,即使他站在母亲面前,她的眼光也会穿过他,落到别的什么地方。母亲偶尔像例行公事一般吩咐他习文练武,他为了母亲那叹息般的目光偶尔能落在自己身上,便痛下苦功,样样都做到最好,他天资聪颖,又勤奋努力,便经常能拿到第一。即使如此,母亲仍是看不见他。因为他在学生中是那么耀眼又优秀,他的同学们便都嫉妒他,排挤他。他是外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家境优越,英俊温雅,才华横溢,几乎是完美的代名词。可他得不到父母的爱,得不到朋友的爱,不懂得情人的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他没有自己热爱的事业,没有自己真挚的兴趣,他文韬武略,无一不精,不过是为了得到母亲一句称赞,可后来,连这样的渴望他也失去了。母亲长时间的冷淡,让他心灰意冷,当他拿起宝剑练习剑术时,他迷茫;当他拿起纸笔练字时,他彷徨;当他抬头看到天边聚散的云雾时,他惘然。他好像总是孤身一人在黑暗中行走,他走了这么久,甚至快要忘记自己一直是孤身一人。一次事件中,他被人无意间弄伤了眼睛。那时盛华佗亦曾看过,说可以治好自己的眼睛,但需受些痛楚。这世间太多污秽,自己不愿看见,况且这世上,也没有什么让他留恋的事物。因此他推说怕痛,放弃了治好眼睛的机会。世人都谓公主之子竟因怕痛而甘愿当一个瞎子,笑他胆小痴傻,他也不屑辩之。眼睛看不见之后,生活好像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他依然孤独又迷茫,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什么值得自己为之奋斗一生?终于,在思酒十九岁生日这一天,他决定离开家,闯荡江湖。天地那么大,他只是想找到一个他活着的理由,一样值得他流血,牺牲,为之奋斗一生的事物。一直以来,他从没有想要的东西,他没有愿望,因此,他想拥有一个愿望,想要遇上一样,让他生出渴望、想要拥有的东西!只是到了江湖,他仍然是孤独一人。只是偶尔才见洗尘,听他汇报下家中情况。他一个人走在夕阳的余晖中,站在码头等候的女儿,一头扑进捕鱼归来的父亲怀中,洒落一船的欢声笑语,而他,只是将手伸进波光荡漾的湖面之中,感觉湖中夕阳的倒影,一点点失去温度;他有时沐浴在月光的清辉中,竹林里传来把酒言欢、吟诗传令的笑闹声,他也只默默地横了短笛,吹一首无名的小调,一地的清冷在他脚下踩碎,又在他的身后蜿蜒着拼好;他有时路过明月装饰的窗子,帘后美人深情的誓言,痴痴地讲给楼下仰慕等候她的白衣少年,有时那誓言也会叹息般地胶着在他耳边,他也只是轻轻拂去,如同拂去洒落在肩头的阳光。他路过一切温柔与吵闹,路过一切烟云与繁华,可仍然独享冷冷清清,他只是个路人,便从不曾奢望走进别人的家。即使如此,书香世家的教养与隐匿自己的真心,高强的武功与儒雅的谈吐,还是让他名气渐成,成为了江湖上“有子如玉,白璧微瑕”的瑕玉公子。那一点瑕疵,说的自然是他的眼睛。但江湖人说他什么,他又何曾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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