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愿草(162)
可是有愿盟不能回头。如果有愿盟停下来等等凉梦死,两只木筏之间的距离缩短,那么所有人都可能被销魂殿追上,甚至全军覆没!
有愿盟七人痛苦而焦急地望着身后的凉梦死,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只是沉默地划着手中的桨。
凉梦死站在筏上,扫一眼四周形势,在悲歌耳边低语道:“夺桨!”悲歌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凉梦死已掠到筏头,云翳连环腿踢出,一名持桨的销魂殿弟子应声而倒,双手撒开,悲歌见那木桨就从面前落下,下意识伸手接住,凉梦死如法炮制,又踢倒了一名持桨的销魂殿弟子,眼见悲歌怀抱着两只桨,凉梦死再不犹豫,向奈河中纵身一跃!
醉生一声惊呼,不忍看到凉梦死粉身碎骨的场面,闭上了眼睛。
却听花谣一声喝彩,醉生小心地睁开眼睛,只见凉梦死抱着悲歌,完好无损地站在奈河之上!
原来凉梦死纵身跃出之时,向悲歌低声喝道:“扔桨!”悲歌下意识地向前扔出一只木桨,木桨乃是死物,便漂浮在奈河之上,凉梦死一跃而出,轻轻巧巧地点在了木桨之上,看来就像是站在水面上一样。眼看二人离有愿盟的木筏只有数步之遥,悲歌方才明白凉梦死令他夺桨的真意。不消凉梦死吩咐,悲歌已向前方扔出第二只木桨,眼看他们如法炮制,便可回到有愿盟的木筏之上,二人心下一喜,不由满怀希望。
凉梦死抱着悲歌再次跃起,眼看就要点在第二只木桨之上,正在这时,只听“嗖”的一声,怀中悲歌忽然蹿起,整个人向上一跃,伏在了他的背上,自己只觉背上一片温暖柔软,远处似乎传来一个人撕心裂肺的吼叫,凉梦死无暇理会,背着肩上的悲歌,点在了木桨之上。他脚下微一借力,再次跃起,终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有愿盟的木筏之上。
凉梦死急急将悲歌从肩上放下,只觉手上一片滑腻粘稠,悲歌背上衣衫早已被血浸透,血还在汩汩往外流着,悲歌后心,赫然插着一枚羽箭,箭尾雪白,是用白孔雀的羽毛做成的。凉梦死抱着悲歌,心中大痛,看来刚刚那一声应是羽箭破空之声,自己如今安然无恙,定是悲歌为自己挡了那一箭!
原来诗宰眼见二人即将安然逃脱,心中大怒,他腰部以下虽然麻痹,双手却还能动,他吩咐销魂殿弟子拿来长弓,一声大喝,将弓拉得如满月一般,这时凉梦死正跃到半空之中,他瞄准凉梦死后心,“刷”的一声,箭去如流星,弓弦兀自颤动不已!凉梦死背对着诗宰,对射向自己后心、即将夺走自己性命的羽箭一无所知,悲歌在凉梦死怀中,却是眼睁睁地看着那枚羽箭射来!这一瞬间,悲歌脑中转过无数的念头,这无数的念头又在瞬间消散,他头脑发热,手足冰凉,只觉自己即将做出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他还没想清楚,身体已比头脑反应更快,扑了出去。“扑”的一声,自己柔软的身体之中,似乎插进了一个坚硬的东西,背上先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接着是一片剧痛,只觉整个背都在痛,竟分不清是哪个点在痛,在疯狂的痛楚中,他渐渐失去意识,仿佛有另一个自己从身体中抽离出来,在冷冷地看着自己在木筏上抽搐挣扎,如一条丑陋的虫子。
诗宰眼见自己一箭射中了悲歌,不由撕心裂肺地大吼:“不!”他本意是想射倒凉梦死,却万万没想到悲歌竟会扑了上来,替凉梦死挡了这一箭。眼见悲歌倒在木筏之上,不知是生是死,他心如刀割,却连站都站不起来,他拼命用力,身体却整个倒了下去,他用手肘拼命地向悲歌的方向爬去,却是无能为力,只是拼命大喊:“快给我追!追啊!”他是个长身玉立、永远风度翩翩的将军,此刻却不顾形象地爬在木筏之上,一滴、两滴晶莹的液体从他眼中滑落,这位纵横沙场、从不示弱的大将军,也许是生平第一次,落下了眼泪,像是失去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一样失魂落魄。
凉梦死不懂这位素未谋面的先知少年为何为了救自己不惜生命,但他自幼孤苦,少有人对他好,他心中感激,想要救回这位善良的少年,悲歌却微微拉住了他的衣袖,阻止了他。凉梦死凝视着悲歌湛蓝的眼眸,他不懂悲歌的意思,只见那眼眸温柔如一汪海水,闪烁着急切的光芒,悲歌嘴唇翕动,像是想要告诉凉梦死什么。
凉梦死不由低下头来,将耳朵凑到悲歌唇边。悲歌向凉梦死低语了什么,又将一件物事塞到了凉梦死手中,像是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他露出了一个宁静的、纯真的笑容,他的眼前,似乎看到一个人向自己走来,那人长身玉立,足足比他高出一头,穿着红色的将军铠甲,阳光将他的头发与笑容都染成灿烂的金色,他缓缓向他走来,像从前每一次那样,他欢喜地扑进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