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靠演技(98)
沈河与沈稚坐到观众席的最中间。
影片投放之前,两个人都找到了舒服的姿势坐下,目视前方,等待着电影开场。
沈稚说:“最近过得怎么样?”
她尽全力让白色的银幕占据整个视野。
沈河说:“挺好的。你呢?”
沈稚说:“我也挺好的。”
银幕上开始放映电影。
这是沈河的放映单,所以基本上就是奥斯卡等奖项的提名或获奖目录。先是《鸟人》,这样的影片总能迅速让他们进入状态。沈河和沈稚都看得满脸僵硬,无法自拔。然后是《贫民窟的百万富翁》《泰坦尼克号》和《铁皮鼓》。
《泰坦尼克号》看过太多次,以至于悲伤也在北冰洋的海水无数次的冲刷下减淡。
沈稚情不自禁地面带笑容,倾斜着身子说:“我第一次看《泰坦尼克号》是和妈妈一起,她一直在祈祷,太激动了,以至于犯了过呼吸。我那时候还小,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直哭。周围人还以为是因为电影情节……都那么多年了。现在想起来还是很好笑。”
沈河也微笑着。
其实这段故事,她无意识中已经说过好几次,他也听过好几次。但每一次,沈河总会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他是第一次听,而且永远也听不腻。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沈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好像她说过这件事。只不过,沈河从来都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到底是因为他没有认真听,还是因为他愿意听?
他们看的最后一部电影是弗朗索瓦·特吕弗的《四百击》。
少年不断地奔跑,在海边无休止地跑着、跑着。沈稚无声无息地流下眼泪。侧过头时,她看到沈河眼眶里也细微地泛着亮。他静静坐着,神色坦然却很冰冷。
结束观影以后,已经是半夜,他们谁都没急着起身,也不交换感想。
原本已经停歇的银幕忽然又亮起来。
片头很新,大概是影院的特别服务。沈稚定睛一看,发觉是沈河年初在台湾上映、几个月前才于大陆公映的一部影片。
《赘疣》的票房成绩并不特别好。
在沈河近几年来主演的作品里甚至称得上惨淡。
然而,这部影片在国外首映时反响却很好。
片中,沈河扮演的是一个高位截瘫者。从开始准备都拍摄结束,沈稚也略微有印象。当时她从他卧室门口经过,看到沈河习惯性强制自己不能使用大部分的身体部位,整个人像婴儿般无力,尽可能真实地体验着角色的生活。
结束这一部分的拍摄后,他再回过头演角色受重伤截瘫以前。
那一天,沈稚恰好去探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她看到不断流下眼泪的沈河。他在镜头前抑制着声音恸哭,以孤独的姿势站立。
沈稚无法将目光从监视器上移开。当时的她在想,怎么会有这么令人伤心的影像?
直到导演喊“cut”,沈河仍然在流泪。
他没有使用任何道具,可泪水还是止不住下落。沈河走到一旁,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手帕,面色寡淡地去擦拭眼泪。他走出布景,绕过障碍物,从一片乌压压的众人中瞬间看到沈稚。
她也望着他。
同行的本能使她不由自主地为他鼓掌,他却满脸是泪地朝她比“耶”。
而回到现在。
沈稚回过头,想聊点什么,却出乎意料看见沈河的睡脸。
她是睡过觉来的,然而沈河却不一定。沈稚清楚他的作息,有时候也会用“劳烦你活久一点,别让我被戴克夫的帽子”为由说教。然而,她其实也知道,她一直觉得自己没那个立场。
沈河没有睡多久。
他醒来时,她已经把他那杯可乐也喝完了。沈稚没什么诚意地道歉,沈河不怎么介意地摇头,两个人出去。
沈河去开车,沈稚没打算AA制,心安理得地坐上副驾驶座。
“回去吗?”她打了个呵欠,“想吃早饭了。”
沈河瞄了一眼时间,即便拿五点钟做界限,也还有几个小时。他回答:“还要等一会儿吧。”
沈稚趁沈河打方向盘,偷偷拍了一张照片。她没关掉声音,所以快门声很响。沈河从后视镜里瞪她,她也一点都不心虚,风轻云淡地承认说:“等哪天还有机会营业,文案可以写‘第一次约会’。”
转向灯平稳有序地响着,沈河没追究“等哪天”的“哪天”是哪一天,也不质疑“有机会”的“机会”,只是说:“你傻啊,结婚快七年才第一次约会。”漏洞百出的营业等于变相自杀。
她想想也是。
其实,半夜也有地方是热闹的。但他们偏偏不能去那种地方。
不起眼的轿车跑来跑去,最终来到墙壁泛黄、砖瓦陈旧的居民楼附近。确认没人以后,他们才停车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