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园(95)
“桓兄,长安的流言说,要是秦地的皇帝是符绪就好了。”
桓远因话题突然转变有些摸不着头脑,愣了愣才道:
“哎哟,刚才是在说这个。那之后呢?符戎把他弟弟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只是不再信任了,罢了符绪的官,但让符绪每天进宫同进晚膳。”
桓远点点头。
“嗯,不放心吧。但又是亲兄弟,不能随随便便就杀掉。”
“我想那时候符戎还没有起杀心。无论如何,符绪肯定是明白的这些的,于是大张旗鼓地到桥那头养起了歌妓,每天一大早去,傍晚才走。”
“桥那头?”
“花柳地。据说符绪过去从未去过桥那一头,突然这么张扬地每日前去,一开始很多人都感到奇怪。”
“哦,是做戏吧。”
“也……不全是。”
“不全是?”
“据说那歌妓是个很美的汉人姑娘。”
“汉人?你没去看看?”
“……没去。听说是很般配的一对……璧人。”
桓远笑了。
“是么?我看那符绪虽是胡人,模样确实不差。既然说是璧人,那姑娘应该真的很美吧。只是怎么突然又出现了个汉人姑娘?这么巧么?”
“那时候符戎同时又下旨在长安选秀。那姑娘本是符绪养在府里的,符绪还带着她一起出门游玩过。选秀的旨意下了,才突然送到桥对面去。”
“符戎难不成连自己弟弟的女人也不放过?”
“看样子是的。”
“但七郎啊,我们本来不是在说‘招魂’么?怎么扯到这汉人歌妓身上去了?”
“长安城其实出了两次叛乱。
“两次?”
“第一次,符戎四处抓传递流言的人,有人出于害怕抵抗了,被误传为叛乱。
“几天后又发生了第二次,就和这姑娘有关。”
桓远闻言皱起了眉。
“这姑娘有那么大本事,竟能引起叛乱么?还是说符绪终于反了?”
“恰好那几日患了疯病的人在街上自言自语,对他施下招魂之术的是个南方去的女子。很多从南方被掳去的汉人姑娘都被抓走了,那个姑娘也是。”
“南方去的……七郎,莫非——”
“符戎一开始要把所有的姑娘都烧死,但过了几个时辰那些姑娘又都被放出来了,除了一个,因为剩下的那一个认罪了。
“符绪也被抓了。
“那么认罪的是——
“被烧死了。当着符绪和长安百姓的面被烧死了。
“之后又有消息说,那姑娘被抓进去的当夜又有人疯了,就在那汉人姑娘被行刑前几个时辰,天亮的时候被发现死在了朱雀大街上。并且那姑娘死的当夜,更多的符氏宗亲疯了。”
“那么那姑娘和符绪都是——”
“那一夜发生了第二次叛乱,这一次是真的。符戎死了,他还剩的宗亲中,已犯疯病的死于‘招魂’,没疯的死在符戎养在宫中的鲜卑人手里。符氏一族被灭了。”
“那符绪也——”
“符绪不在宫里。长安乱了很长时间,然后赵军打过来了。
“桓兄,‘招魂’是表面,挑起叛乱才是真正的企图。”
“你是说……有人故意制造了‘招魂’的流言?”
“太像……一台戏了,桓兄不觉得吗?
“那流言中途似乎……是想要符绪领头叛乱取代他哥哥坐上皇位的。可符绪虽是个胡人,却是个被汉人忠义之礼束缚住的胡人,他没有背叛他哥哥。”
“放出流言的人想保符绪?”
“也许因为看到了希望吧。”
“‘希望’?”
“看到了汉人和胡人都能活的……那样的世道,也许符绪做了皇帝,就有可能实现。”
桓远沉默了。
“那招魂之人……传出那流言的人,和我们……和桓兄不是一路人。”
“胡人入关已经很久了,不可能杀尽。
“而胡人想要杀尽汉人更是妄想。
“桓兄,那招魂之人也许看到了别的可能。”
“就是那‘希望’么?”
“就是‘希望’,谁也无法彻底铲除对方,胜者必定要与败者组成新的……‘世间’。”
“世间?”
“世间。桓兄,也许这就是天命所向。
“若要与这天命相悖,南方也好,北方也好,都无安宁。
“现在……便是如此了。”
“你是说要汉人容忍胡人的统治么?”桓远皱着眉。
“我只是说,无论最后统一天下的是谁,无论是汉人还是胡人,都是一样的,都要依那天命而行。”
“天命么……七郎,真是天命么?”
“也许是。”
“也许?”
“我猜的。”
桓远皱成一团的眉毛舒展开了。他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