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珍馐娘子(美食)(175)
乾兴三年看守渐渐放松了些,不过千古艰难唯一死,没了当初的气血之勇,她越来越不敢伤害自己了。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黄氏像往常一样观察日影推测时间,殿阁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竟是薛盈走了近来。
黄氏微微一愣,随即笑了:“是薛娘子啊,老身在这里呆得无聊,早就想见见你了。”
距离上次见面也不过三年时间,薛盈发现黄氏已然迅速衰老,原来保养得益的脸上爬满了皱纹,头发也已经花白。
不过那惊异只是一刹那的,薛盈随即便把食盒递过去,冷声道:“我翁翁和叔祖皆死在你手下,风水轮流转,今日我来给你送行了。”
黄氏怔怔地盯着食盒,沉声问:“那是什么?”
薛盈缓缓靠近她,心头涌上报复的快意,低声道:“是望月鳝,对于这道菜,大娘娘不是一直都很熟悉吗?”
黄氏只略一愣,忽得大笑:“好,薛娘子不愧是张学士的后人,我当初倒是没白白与你做对,是官家让你这么做的吗?”
薛盈冷声道:“官家想让你死,我也一样。”
“那我要谢谢你了,这三年来,我一直想摆脱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只是没用勇气。如今死在你手上,我倒也心甘情愿。”
薛盈凝视黄氏良久,冷冷一笑道:“大娘娘现在这么想死吗?你当初毒害我翁翁,害死我叔祖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今日?我生来就不信君臣无狱的鬼话,即便你高高在上,权势滔天又如何,自古以来杀人者死,天理昭昭,你终究逃不脱报应。”
薛盈从食盒里拿出那盘南炒鳝,将筷子递到黄氏手上,沉声道:“今日十月十六,是先皇后食用望月鳝崩逝的日子,一天后,我翁翁亦被毒杀,大娘娘赶紧尝一口,去地下向他们赎罪吧。”
黄氏的手微微抖了起来,忽又开口道:“薛娘子现在一定很得意吧。我劝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官家和他爹爹一样,都是心冷的人,你和李维知道、参与的宫闱秘事太多,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薛盈笑了:“官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没有底线,而我夫君,也不像你想象的那样贪恋权位。他请求外任的劄子已经递上去了,想来不日就会被允准。宦海惊涛,跬步崎岖,早就该激流勇退了,可惜大娘娘至今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薛盈再次催促黄氏:“酉时二刻了,大娘娘赶紧上路吧。”
面对生死,即便再强大的人也会变得不那么镇定,黄氏的手剧烈地抖了起来,良久之后,终于夹了一筷鳝丝吃了下去。
新鲜肥美,带着浓郁的酒香和蒜香,若非事先提醒,黄氏实在难以觉察这道菜肴足以致命。
薛盈眼见黄氏痛苦地倒地抽搐,一刻也不想在这阴寒的殿阁中久留,急忙推门走了出去。
此时淡金色的阳光,从东侧的苑墙上斜照下来,留下半院秋阴,薛盈忽然觉得,秋天留给人的也不尽是萧瑟。
乾兴四年清明,李维陪着薛盈再次前往北邙山,来到张绍的墓碑旁。
张绍的那一段骨殖已经重新被放入棺中,薛盈与李维郑重行了跪拜之礼,又酹了一杯酒。薛盈心中有无限感慨,恸哭了一场,缓缓拭泪道:“翁翁,幸得上天庇佑,您如今沉冤得雪,终于可以安眠了。”
李维亦沉声道:“张学士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令孙女的。”
他牵住薛盈的手,柔声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薛盈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方家父子在北邙山的墓地,你有派人去祭扫吗?”
李维笑道:“你放心,我前日已遣人祭扫了。你可知当初方正言将我们关在府内,执意负隅顽抗,我最后对他说了什么?”
薛盈也一直纳闷,为何李维短短几句话就会让方正言放弃抵抗,好奇问道:“说了什么呀?”
李维的面色变得沉重:“我告诉方正言,我一贯看不上苏宜所作所为,总有一天会为他父亲报仇的。如违此言,必遭报应。”
看着妻子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李维自我感觉十分良好,轻笑道:“走吧,我们现在出发,晚上便可以赶回京城,睿儿一定很想你了。”
李维口中的睿儿是他与薛盈的独子,今年刚刚一岁,是薛盈的心头肉,听到丈夫这么说,她也有些归心似箭了。
二人上了马车,李维开口道:“已经有旨意下来,我外调为镇南军节度使、判杭州府。回京后我们收拾一下行李,就可以动身了。”
“真的呀。”薛盈十分高兴:“我早就倾慕西湖山水了,正好你也可以卸下繁冗,一心侍奉母亲,吟风弄月,倒也落得清闲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