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公主(658)
韦树淡声:“那便治吧。为臣者,为君殉道者。臣早有这般认知,敢问陛下有么?”
他颤声:“疯了、疯了……原、原来韦郎中真的这般病重,奴才明白了……这就向陛下回话去。”
而这时的皇宫中,焦头烂额的皇帝,再次接到言尚如同催命一般的对剑南战事的指挥和关注,皇帝一想到言尚若是知道他老师被贬去了河西,皇帝心中更慌。
为何他遇到的这些大臣,各个如此强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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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知道长安出的事,已经是五日以后了。
暮晚摇得知刘相公去了河西,她首先暴怒,觉得皇帝比她想的更加荒唐。近而她想起言尚,怕言尚难受,当即去看。
言尚正在书房练字。
每逢心事不平,他都练大字来平复心情。常年如此,言尚的一笔字,和当时暮晚摇初遇他时已格外不同。
暮晚摇在后看言尚写的字,尤记得他曾经的字工整沉郁,结构严谨,实在没有书法的美感;而今言尚的一笔字苍郁古朴,暗蕴昂然不屈之势。
言尚回头,说:“我已知道老师的事了。正要上书,领士人们一同为我老师辩解,质问陛下。”
暮晚摇轻笑:“陛下又要被你们师徒气死了。你不怕他杀你么?”
言尚微笑:“先皇有旨,除非你我谋反,当朝皇帝不得动我二人。如今陛下若有反抗先皇遗旨的那种胆子,也不会有今日的议和之心了。”
他闭目:“我就是要逼着他,要迫着他。要他既怕我,又不能不用我。世上哪有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道理……满朝文武,他但凡敢杀尽,我也敬他有勇气。”
暮晚摇:“你老师走前说,清君侧,除奸宦,才能解决这一切。”
言尚:“哦?长安如何传的?”
他只看了关于老师的书信,就心中愤愤,没有继续看下去。暮晚摇却是将所有书信看完了,她立在书案旁,掰手指将长安城中上至百官、下至百姓对内宦们的痛恨告诉言尚。
说整个长安都恨透了刘文吉。
言尚出神。
暮晚摇瞥他:“目露哀色,何意?怎么,为刘文吉可惜?你同情他?”
言尚:“你不觉得可笑么?刘文吉纵是有罪,但罪更重的,显然是皇帝自己。但是我等为臣者,就连我老师,也没人敢说是陛下不好,只敢说是奸宦误国。好似若是除掉刘文吉,这天下就清明了。
“但罪孽更深重的,不是陛下么?刘文吉将南蛮的条件告知,毫不犹豫想送出剑南的人,不是刘文吉,而是陛下。刘文吉他身为大内宦,看似权倾朝野,可是他的一切,都是皇帝给的,他身后并没有稳固的支柱。他所为,都依附于陛下对他的信任。一旦陛下想收权……内宦的权,是最好收的。
“天下人都说,是刘文吉蒙蔽了陛下的眼睛,但事实上,难道不是陛下也蒙蔽了刘文吉么?刘文吉有今日,是陛下一手推上去的。是陛下刻意让刘文吉走到前头,替他挡着群臣的唾沫。
“刘文吉自觉自己在利用陛下来满足他膨胀的野心,殊不知陛下也在利用他来除去自己不喜欢的人、不想听到的声音。而有朝一日……若真的有朝一日,天下昏昏已经到了无法走下去的地步,皇帝只要将刘文吉推出去送死,满朝文武仍然会回来支持陛下。
“只要送刘文吉一个人死,陛下就仍是天下人的好陛下。”
言尚嘲讽的:“摇摇,一个昏君没什么了不起,但一个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却满不在乎、仍要一力享乐、不管身后人死活的昏君,才是最可怕的。
“陛下还不是陛下时,还是晋王时,他还有办事的心。但他为了皇位忍了太多年,被先太子和秦王压了太多年了……他心理已经扭曲,已经不正常了。
“陛下初做皇帝时,他还来请教我公务,问我如何成为一个明君。但是之后,他便嫌我多管闲事,疑心我想操纵他。他和刘文吉一拍即合,装着舍不得我的样子,却也巴不得我赶紧滚出长安,不要碍着他……
“他早已不想做什么明君了,他只想做一个皇帝,做一个只享受的皇帝!”
暮晚摇怔怔看他。
她说:“你这样的想法……无人敢这般想。”
言尚垂目,他坐了下来,靠着暮晚摇。他轻声:“我也只敢和你这般说罢了。”
暮晚摇温柔地抱着他,让他的脸靠在自己胸口。她看他疲惫地在自己怀中闭目的样子,手指拂过他的面容,想他这些日子又瘦了太多。
她心中怜爱他,便如母亲安慰自己幼儿一般,柔声:“那些都暂时不要管了。言二哥哥,我们是人,不是神。问题要一个个解决,如今……先顾着剑南战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