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46)
许江想起年初在她抽屉里看到的药,心头突然抽了一下。“为什么当演员?”
孔舟一怔。
很久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了,她有些记不起上次被问是在什么时候。有些东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尘封上锁,累了一层又一层麻木的灰,现如今被这么一问,突然开始排山倒海地向外翻涌。
我为什么当演员?
她也问自己。
她说:“因为喜欢。”
说完,她又琢磨了一会儿这两个字,发现这个词十分的虚无缥缈,但又莫名其妙地可以成为一种寄托。
具体是什么感觉,她说不上来。
孔舟说道:“后来我发现,所谓梦想,确实是你一厢情愿,所以才叫‘梦想’。”
她顿了一下,直视着前方,前面有条小河,小到都不能说是河,干了一半,白天时常有小孩下去摸泥玩。
河里的水迎着对面的光,反射出微弱的光亮。
“年少时的乌托邦总有醒来的时候。但我愿意一直走下去,皮撕开了就缝上,骨头碎了就粘起来,总有些南墙需要有人去撞。”
“我醒着,我也梦着。”
许江这边有灯光,他注视着孔舟,觉得她眼中好像多了些东西,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像坚定,也像冰冷。
025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金刚经》
孔舟做了个梦,她总是重复地做一个梦,在大道上奔跑追赶什么,等好不容易追到了,又重新回到起点奔跑。
然而这次她没有梦见自己追逐什么,也不是漆黑一片,她梦见了很多人,形形色色,忽闪忽闪。
她似乎在人群中逆行。
然后恍惚着,在梦里恢复了意识——
她又站在了那条大路上,路面空旷,两旁种着整排的水杉,一只像是兔子又像松鼠的不明动物从一棵水杉的后面跳出来,胆大地在路中央奔跑。
奇怪的是,明明连水杉树枝映在地上的斑驳光影都清晰无比,却怎么也看不清那只小动物的长相。
她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抬脚追了上去,这条路很长,过了几个弯道,依然像没有尽头,孔舟也不觉得累,紧紧追着前面的小东西。
小动物越跑越快,越来越看不真切。
突然,她脚底一空,路没了,刚刚还是艳阳高照,顷刻就陷入了黑暗,像是太阳即将没入大地的最后一瞬,只能看见模糊的虚影。
周围一片空旷,正前方有一些不明身影靠近,影影绰绰朝她走来,经过身边,最后消失不见。
孔舟不喜欢吃药,但凡是药通通不按时吃,尤其是那些缓解心情的,吃完就只想睡觉,没精神眼睁不开,浑身提不起来一点劲。有时她没法集中注意力容易思绪乱飞,但吃完药对工作和生活影响更大。
今天她想好好睡一觉,就在躺下前服了点药——
那些影子开口说话了:
“老板,您有梦想吗?”
“向死而生,向活而死。”
……
“愿您永远心怀善良,积极向上。”
孔舟睁开了眼,药效还在,她很难睁开,但意识已经完全清醒,努力了一会,终于睁开了一条缝。
这些话语不停在脑子里回荡,静躺了许久,终于醒来了。窗帘留了一道缝隙,夕阳的光辉顺着缝隙溜进屋里,想要柔化被照到的地方。
可惜,屋里开了空调,感受不到它的热情,没搭理它。
孔舟从床上坐起来,在抽屉里摸了摸,摸到一个本子,封面是硬纸板,可以很好的维持夹在里面的照片免受折损。
集邮册最后一张照片被她带回来了,这张照片是爷爷自己拍的,技术不怎么样,有点模糊,也正因为模糊,有种说不上的朦胧感,反而显得照片里的人更精致。
孔舟望着照片出神。
“远去吧。”
她还在发愣,接到了谢宋打来的电话,她“喂”了一声,发现声音有点沙哑,清了清嗓子:“喂?”
谢宋愣了一小瞬:“没事吧?”
“没事,我刚睡醒。”
谢宋轻出了口气:“那就好。我都听说了,我怕你找不到人说话,你要是有什么事,就跟我说说吧。”
孔舟摸了摸照片的一角,她并不想说话,“没事,我最近都在调理作息。”
“那还挺好的,我之前一直让你调理你都没听,这次正好。”
她嗯了一声,把照片夹会本子里:“你在忙吧?”
提到这个,谢宋一直绷着的声音瞬间松了绳:“嗐,我这不最近一直有点技术问题,今天请了个专家,给支了个招,正找人捯饬呢,我跟你说,这种东西可不容易,以前净吃了,原来还有这么多门道,防虫防病,生长灌溉,连栽个苗都大有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