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师(49)
旁人说这话三三两两的多少有个遮掩,只有她大喇喇说出来,丝毫不避嫌。德妃在宫中多年,早习惯了静妃的处事作风,耳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
底下的就更不敢说话了,谨小慎微,生怕一不小心波及自身。
静妃觉着无趣。早年间还没有既定成规,人人都想顺着高枝往上爬,一言一语见足了机锋。如今头一批入宫的要不坐了高位,自恃身份不再轻举妄动,要不下了黄泉,没机会再生波澜。新来的大都没什么胆量,想争不敢争,多是平庸之辈。这一点上静妃倒是佩服起颖嫔来,就是可惜死得太早了些。
静妃闲闲坐了会儿,上好的庐山云雾喝了一盏,仍不见有人出来。静妃等得不耐烦,正要起身,里间终于有了动静——两个内侍先行开道,打千跪在地上。其后才是由白露扶着的邵皇后。她大衫霞帔,发上鸾凤金钗,面上端着得体的笑,往日如何,今日仍是如何,并不乱了分毫。
殿中妃嫔起身行礼,邵皇后款款而出,仪态万千。
静妃看着好笑:“娘娘精神看着不错,我原想着昨天晚上下了雨,娘娘该睡不好了。”
皇后不为所动,唇边亦是噙着抹笑:“如何就能睡不好呢?横竖又没淋着雨,总是那些没伞打的才该心烦罢。”
她们各自打着哑谜,余下之人不敢言语。
静妃但笑不语,末了才风轻云淡
提到正题:“颖嫔一事臣妾皆有耳闻。不知详情如何?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说去就去了?”
皇后眉心一跳,面上却不显,只叹道:“你说的可是,前几日见她她还生龙活虎的,谁想的几日已是阴阳之隔。”
皇后不接茬,静妃也不恼,她把玩着茶盏,慢条斯理的:“这事太阴毒了些,多少也该给的交代才是,免得人人自危。倒不知昨夜陛下是如何说的,娘娘不如警醒下,也好体谅体谅我们这些人。”
“这事皇上交给司礼监查办,本宫插不得手。”皇后拨着茶盏中的浮沫,皮笑肉不笑觑了眼静妃,“事实如何,也得等司礼监给出个结果出来再论是非。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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颖嫔落胎一事全权交由司礼监去查办,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事,却是几日无果,僵持在当头。皇上对这件事很是上心,听闻司礼监的人来报,气得连砸了几样新得的绿地剔红砚台笔筒,险些连秉笔太监的差都撤了。一时间宫中人人自危,生怕不当心就触了这位的霉头。这事兜兜转转,闹了好一阵,最后竟落在了完全不相干的青云轩头上。
“真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竟派了轩里处置这档子事,他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素来是与宫中不通往来的,司礼监办事不利,横竖不还有那御前门吗?”春日一面替谢司白研着磨,一面发着牢骚。
谢赞近些时日越来越偷闲,时不时就出宫各处云游,青云轩的事几乎都落在谢司白身上。他替着青云轩应下这个差事,辛劳的反是他们这些人。
谢司白不语。
这又是春日的浅显之处了。往日皇上只肯交派些外头的差事,终是不交心。在外他们比不过资历深厚的御前门,在内比不过心腹多年的司礼监。外头眼见青云轩如日中天,实际却是如履薄冰,一旦君恩不在,他们势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也是谢司白千方百计要在宫中安插自己人手的原因。
而现在皇上肯把颖嫔的案子交给他们,是个极难得的机会,也是谢赞口中的时机所在。
谢司白不紧不慢地将最后一个字临完,方才将笔搁下。春日将案上的纸张收好递给身边的人,服侍着谢司白洗手。
谢司白用帕子
擦净,淡声道:“走罢。”
春日愣了一愣,没大反应过来。一旁的秋韵是个机警的,不比春日的急躁,这里面的道理他隐隐约约想得见几分,因而先一步跟着谢司白出去了。
司礼监将案佚交由青云轩,上面记载的无非是些不痛不痒的问话。颖嫔虽得皇上看重,到底是宫女出身,无权无势,这样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他们定然不肯全力而为。
谢司白翻看几页,蹙起眉,将案佚扔在一边。
秋韵一怔:“公子?”
“全是些废话,他们有意瞒着,不必去看了。”谢司白简单解释了几句。
永平帝对这件事看重,给了青云轩在宫中走动的方便。谢司白在司礼监的案佚找不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亲自去了颖嫔的毓庆宫。
主位娘娘丧葬,皇上赐了她体面,以贵妃仪制下葬。尸首刚刚入殓,还没合棺,摆在主殿里,四周支着幔帐,一应设有礼器祭品。有几个宫人穿着丧服跪在一边守灵。放的日子久了,阖殿透着死人的腐朽气息,即便用檀香掩着还是没能掩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