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师(255)
最关键的是,没有道理。定安在这后宫之中孑然一身,没了外家,自也不会有前朝纠葛,她能依靠的,仅是他这个父皇的宠信,没理由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
那就只剩一个解释。
当真是陈妃回来了。
永平帝甚至认为自己一病不起也有其中缘故,全然不想是他平日的作为才至身体亏空如此。他喘着一口气:“这桩丑闻见不得光,若你也无法,朕纵是不舍,也不能不就此弃了她。”
谢司白微垂着头,熠熠灯火照见他周身:“陛下意欲为何?”
“至少先把她送出宫去,找个辟邪的地方,若还不得法……”永平帝蹙起眉,隐去后面的话。
谢司白会意。
永平帝这时才看向他:“昭明可觉得朕太无情?”
谢司白语气淡漠,不见情绪起伏:“陛下自有陛下的考量。”
永平帝很满意他这个答案,他叹了口气,视线滑落到案台上的紫铜瑞兽吉祥纹样香炉:“这样神鬼之事若是传出去,未免招来非议,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更要惹得天下不安。朕是天子,且要为黎民百姓考虑。”
这不光是冠冕堂皇的漂亮说辞,一直以来,永平帝都是这样觉得的。他为了天下安定离弃阿朝,一如今日为了天下安定离弃定安。
均是不得已。
吩咐完要紧的事,永平帝精神头也泄了,他微阖上眼,谢司白行过礼,方是退出内寝。
庑廊下宫灯绵延照亮前路,风不止,喧嚣在夜色中。秋韵侯在外头,见谢司白出来时面无表情,不敢多言,直等回了青云轩的地界,他才追问:“陛下可有提小殿下的事?”
谢司白嗯了一声,眸中之色陡然冷寂
。
秋韵见状心知不好:“总不会……”
谢司白敛起暗色,仿似目下无尘:“无论如何,也算得偿所愿。”
这本就是定安一开始的目的所在。可真这样轻轻松松地达成,多少让人觉得不是滋味。
“这件事不必告给她了。”谢司白道。
秋韵知道谢司白是怕定安听了伤心,遂点头应下。
安排她出宫一事已是板上钉钉,消息传到含章殿,连定安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秋韵传的话是陛下要她出宫休养,但定安明白这话里定然隐藏了实情。宫里疯的又不止她这一个,永平帝尚且能善待清嘉,为她谋一门亲事嫁出去,待她却是这样当机立断,到底是怕她,还是怕面对她身后的人。
总还是心中有愧。
定安懒洋洋瞥了眼纸笺,随手搁到一旁,没有说话,自顾自给怀里的黑猫顺着毛。这猫是不久前秋韵偷偷抱进来的,毛发光泽极好,有双绿琉璃一般的眼睛,显得颇有几分的诡谲怪异。
绿芜跟在定安身边多时,早熟知她外冷内热的性子,别看她面上不介意,多少还是会有些难过,故意哄她道:“等咱们离了这处,殿下想好了要去哪儿玩?”
定安似笑非笑看她一眼:“你转移话题的本领可不算高明。”
绿芜讪讪:“殿下看出来了吗?”
定安笑起来,眼中却没多少笑意,她转头看向窗外:“你倒不必担心我,我自小就不受宠,如今得到的,也都是先生替我筹谋来的,再还回去也不心疼。”
“殿下能这样想就好。”
定安不语,她看向檐下叮当作响的铁马,良久又轻轻呢喃一句:“只是她这一辈子在乎过的,究竟值不值得。”
绿芜没听清:“殿下?”
定安摇了摇头。
*
在太医署的精心调理下,永平帝渐渐恢复了元气。近日来总是德妃在身边侍疾,不见邵皇后。能下床走动后,德妃扶着永平帝起身,他这才想起来:“这几日怎么也不见皇后?”
德妃回道:“陛下病后娘娘忙着操持内外之事,身心俱疲,闻得陛下大安后,她自己却是病下了,现如今也是起不来身,留在坤宁宫养病。”
永平帝听得大为感动:“有劳她了。她身边可有人照
应?”
“有贤妃妹妹在,想来不成问题。”
永平帝点点头,对这井井有条的一切甚是满意。
待走至中殿,外头隐隐约约传来啼哭哀嚎的声音。
永平帝和德妃俱是听闻,两人神色不一。永平帝指着那方向皱眉问:“前头是怎么回事,何人在殿前哭哭啼啼?”
德妃赔笑道:“许是哪宫的妃嫔不知礼数擅闯进来,臣妾这就去把她赶走。”
“不必。”永平帝稍动了怒,“朕还没死呢就这般作态,此人若不惩戒,只怕要成风气。朕同你一并过去。”
德妃面色略有凝滞,想阻拦,却又没有其他说头,只好随着永平帝一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