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灰(27)
她心头肉张了张一个肉嘴本想反射性的说不要,可压下去了。
“因果轮回嘛。”花姐继续笑着看了看钟霜,“咱们这一世苦,下一世一定富,盼着下一生才能体味到这一生的好。”
花姐没生过孩子,眼神溺的却比何辛辛生母还要慈爱。
钟霜拿手拍着安慰阿辛,倒也起效,把阿辛的哭声渐渐止住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出戏不怎么长,在花姐的宽慰之下很快就结场了。桂花要去田里,嘱花姐与钟霜到后竹林里去看笋。
家里一个人也没有,留阿辛一个人放心不下的花姐就背着阿辛深一脚浅一脚的上了后山竹林。
四周全是流动的风与簌簌的林,蝉声偶尔空落落的有几声。
深林里没什么其他人,季节还不到,来挖冬笋的人很少很少。花姐身子骨也瘦,背着阿辛没一会儿功夫零星的汗滴沁在了她脸庞上。
“花姐,我来吧。”钟霜见了就停下向她伸出手来。
花姐擦了擦汗,歇口气说:“叔公说很快暴雨就来了,怕损了咱们的笋,拿罩子先护着。对了霜妹,你刨过笋没有?”
阿辛幸好又睡着了,没怎么大的动声,钟霜接过了阿辛摇了摇头。
“没有。”钟霜稍显的内敛,说:“我很少见。”
“吃过吗?”
钟霜点点头,花姐笑道:“我打头一眼见着你就觉得你跟我们不一样。”
钟霜弓着背低头去摘了一根草,草长得茂盛。
就算是不一样现在也无济于事了。
山林中种了很多很多的笋,一家一家的划田似的分开。何家有自己的区域规划。谁要是逾了界,无一例外的视之为是偷笋贼。
塑料罩装纸拉出来条儿的时候“哗啦啦”的响个不停,花姐蹲在一根参天的高竹边包好。
“霜妹,姐有个事想问你。”花姐贴好了用手抚平,扬起颈子来。
钟霜含着草到舌头下吮了一下,太苦了。
舌尖的涩一路从感官处蔓延到了她的心头。
钟霜很快吐出来,说:“花姐,你问吧。”
花姐停下手里的活儿,看着钟霜,一点都不笑,“你想过逃下去吗?”
钟霜抚着阿辛背脊的手闻言一停,张了张嘴:“花姐,你这话的意思?”
她看向花姐,对方却很认真。
一时之间钟霜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都不对,她信任花姐,可不代表这种事都需要说出来,何况钟霜并没有什么对未来的规划。
花姐一瞧她这样就笑了,说:“姐也没别的意思,就是给你提个醒儿。”她低了脸继续摘草,又道:“咱们人啊活着,活大半辈子都不清不楚自己到底为了什么活着。前几天我见了那要九十大寿的陈大伯。”
那陈大伯快九十岁了,脸焦皮一样的黑,胖不起来,很瘦很瘦,柴骨一般削落,精神却好。
花姐继续说,“我问大伯你活了这么久为了什么。大伯牙齿都掉了个够说,健康活着就是最大的福。”
花姐靠着的那条大竹子边挨了一株小小的笋,摘回家也一定不好吃,不如放了它一码,长熟了再摘。
花姐是个心善能干的年轻女人,虽瘦力气却大,一刀子下去劲道十足。
“花姐你这是什么意思。”钟霜怔怔的看着竹脚跟。
“咱们知足常乐。”花姐歇了一口气,凑巧钟霜背上的阿辛又哭又闹起来,钟霜哄不听,花姐伸了手要来:“我瞧瞧,这阿辛又怎么了。”
一岁多的孩子睡很浅又眠许多,空挡里吵闹个不停,花姐摸一摸阿辛的额头不见滚烫。她心下有了数,嘱钟霜:“霜妹,你把刀收起来。”
“嗯。”
钟霜应了,踩上去一脚却没个缓急,地上正正一颗冒出头来的小冬笋。
她往后一跳,拾起来地上的笋刀,扭头却见了花姐推高了衣服在喂奶。
阿辛一岁多,断奶的年纪却咂得很尽兴。钟霜头一次见睁着眼睛有些怔忡,花姐却浑不在意仿佛是炒菜对她而言一般那么轻而易举的事。
阿辛埋在花姐的乳间渐渐安分下来。
钟霜看了不到两分钟侧开了眼,慢慢地蹲下,地上有条入洞的小蛇儿,摇着身子缓缓的蠕动进穴。
“叔婆是好心的,就是嘴快心直了点。”花姐继续说,“咱们可能穷了点,但饭吃得饱,也能睡好,大抵是过得去的。霜妹你有些事不要放心上。”
“我知道。”钟霜垂着脑袋看那条小蛇,她在钟家也就那回事。
名头上钟霜是给了何处杰守丧,三年后她可能还在这儿,也有几率已经走了。这大山上的人们采茶、种笋、垦田,一家一家隔得很远并不在乎其他人家的闲事。
花姐恐怕是听了桂花的话来劝钟霜,钟霜心有点乱,想是叔公告诉叔婆的吗。她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总是在意叔公的想法。难道是因为她本以为叔公会冷漠的对待自己而对方并没有所产生的一种差感迷了心智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