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白(60)
两个人都沉默着,一言不发,十六楼很快就到了,冬青先出去,裴即白跟在她身后。
冬青原本急促的步子,慢下来,裴即白跟着停在原地。
冬青没回头,只说:“我没有别扭,”她解释着裴即白在电梯里问的那句话,“我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现在的你。”
过去回不去,未来看不见。
“裴即白,你不该这样的。”她说,“你不该这样对我。”声音越来越颤抖,心像是被捏着,泛着丝丝疼痛,“你明明当初都快要结婚了不是吗?”这句控诉,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被无声淹没。
她每每想要放弃,他总会出现,往她平静的日子里掷石子,这次更甚。
她拿不准裴即白对她的心,是无趣时的逗弄,还是空虚时的解乏。
她害怕,裴即白对她越好,她越害怕,她不应该是这样患得患失的人。
冷惯了的人,怀里骤然被塞过个热水袋,她不觉得温暖,她只觉得有些疼。
烫得发疼。
裴即白惊愣,他想起半年前那句谢谢,无形中在默认什么。
那是他们的初次重逢,她问他,是不是快要结婚了。
他高傲的自尊心,促使他说的那句谢谢。
他没解释过的,他一直没解释过的。
他突然很后悔,再次重逢,那么长的时间,那么难得的谈话机会,都被他随意挥霍了。
裴即白身子僵住,背脊紧绷,他张嘴想要解释:“冬青,如果..”
他尝试纾解情绪,心底的情绪像是鼓着个气球,不断地胀大。
有原因的,他可以解释,可他又怕她并不能接受这份解释。
藏在心底的话到嘴边,又不知要如何开口,无力感像爬山虎密密麻麻的网住他的心脏。
昏暗的楼道里,没人上来,静谧极了,不知谁发了条信息过来,冬青手里的手机屏幕亮起,“叮咚”的声音响起,微弱的手机光冷冷泛起。
冬青急忙抬手,打开手机,扫了眼,步子重新快起来,她走到门口,拿出钥匙开门。
楼道的声控灯因为冬青的动作亮起,斑驳的光,在裴即白眼皮上跳跃。
冬青借着光打开门,摁开鞋柜上的壁灯:“进来吧。”
年少的时候,总有无边的勇气,搁在现在,她连迈出去一步的力气都不再拥有。
冬青在门口换了鞋,从鞋柜里翻出双鞋,想到林谙穿过,裴即白有洁癖,她又放了回去。
她在鞋柜里,翻了翻,尝试翻到一双新拖鞋,却只是徒劳,她站直:“要不...”
裴即白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她,他的眸底,残有一缕暗色,目光紧紧地同她的眸光交织着,冬青的心漏了几拍。
她的心里像是有一棵树,萧瑟着抖动,树上泛黄的叶子战战巍巍地颤抖着,像是她不肯死去的心。
她收拾好心情,避开他的视线,试图平静地开口,“别脱鞋了,没有干净的拖鞋。”
她往厨房走去,打开冰箱,掩盖那抹异样的心情。
裴即白没进来,他站在门口,冬青身形纤细,背脊挺得笔直,在他的不远处。
“冬青,可不可以,”他知道自己的请求很无理,也很无耻,可他还是说了,“就当作重新认识我。”
语毕,裴即白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横冲直撞,腕上的脉搏飞速跳动着,他强忍着情绪,等待她的宣判。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不是不曾得到,而是曾经拥有。
他曾经拥有过冬青毫无保留的好,欲望触摸过那道门槛,藏在他心底深渊里的欲魔被释放。
裴即白不愿意就这样放手,这是他的私心,也是他的不公平。
忘记过去的所有,从头开始,谈何容易,他觉得自己是卑劣的,他像个赌徒,利用冬青对他仅剩的那一点留恋,想要重新拥有她。
窗户蹑进来一片夕阳,夜风从轻纱的缝隙里筛进来。
冬青错愕着,原本勾起装番茄袋子的手一顿,食指只勾住了塑料袋的一只耳朵,圆滚滚的番茄从另一头悄悄滚出,从冰箱上砸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
无声的寂静中,有屋内电器运作的声音,还有他们的呼吸声,在打着旋。
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死灰复燃,却又被一脚踩过,留下灰烬。
冬青反应过来,倏地弯腰,往前想要捡起那个叛逃的番茄。
裴即白离番茄更近,俯身捡起,递给来到他面前的冬青,冬青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眼神躲闪,绕开话题:“吃番茄锅吧,我去炖个鸡汤。”
她转身,却被裴即白叫住,他的声音哑带点干涩,“冬青...”
手里的番茄,因为砸过,已经软了。
他是没示过弱的人,可在这短短几个小时内,她是第二次感觉到了,他在认输,还有他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