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路下(245)
她笑眯眯地揉揉他的头:“我哪有你想的这么厉害?说要改谁的命就改谁的命,我可做不到的呀。”
她掰着手指头,像个孩子似的数着:“刚来的时候我水土不服,差点连实体都没搞成。后来兜兜转转快十年,才总算能被人看见。”
茉莉吐了下舌头:“……还得是快活不长的人。”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等这么久,才终于等到这一次旋转乾坤拨云见天的机会。
小海摇了头,伸出手指,紧紧攥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火热,微微有汗,像孩子的手一样有一点点粘湿,可是却一点也不让人讨厌。
“等我们给廖花儿讨了公道,你就给我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小海低着声音,认真地叮嘱她,深黑的眸子里倒映出两只小小的茉莉的影子。
“你不要姐姐陪你啦?”茉莉说不出什么心情,有点苦涩,又有点欣慰。
“你呀……”小海挪开了目光,“你这人看起来没心没肺,却心软得不得了。一直在这里待着,谁知道哪天你又看不惯什么,万一遇见个罪该万死的人,一个没忍住动了手,你岂不是要灰飞烟灭掉?”
“想你陪我……当然想你陪着我。”
小海嘴唇有些泛白,却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但是,我不要你……冒着危险陪我。”
这就是小海,再典型不过的小海。
从第一天遇见他,甚至在遇见他之前,她就比谁都还要清楚的小海。默默捡来木板为她挡住洗头房前的雨水的小海;每次进门之前都要捋下袖子,努力遮盖腕上的伤痕的小海;兴冲冲地规划着他和她的未来,却在知道她的困境之后毫不犹豫放手,不愿给她增添半点包袱的小海。
茉莉垂下眼睛,半晌,轻轻笑了。
“那当然啦!”她欢乐地说,“等我搞定了,肯定就回家啦……有水有山有花,可让我想念得不得了……”
她轻快的声音格外刻意,眼睛里不带一丁点的笑意。
橙红色的太阳被厚重的云层遮住,如同倦鸟归巢,终于落在了绵亘不绝的山脊背上。
茉莉回过身,深深望了眼陷入黑暗中的阎王殿,嘴唇轻轻开启,又念了一遍黑色柱子上的那副对联。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谓无知,冥冥内赏罚有定。善报恶报远报近报终须有报,报报中是非分明。”
她摇了下头,淡淡说道:“善恶有报,是非有定,字字句句写得分明,我一定说到做到。”
世间本无茉莉,因而她来了。
可是世间却仅有一个茉莉,远远不够。
“世间本该,人人皆为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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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台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块红色烫金的布,将雪白的头骨包子布里,温柔地放进包里。
“廖花儿,和我们一起上路吧。”他微微一笑,白骨梨埙在掌间溜了个圈,回头看见小海在身后一言不发,便调侃地问道,“怎么?我带个人头跟咱们一起走,你害怕吗?”
小海抿了唇,慢慢挪到了詹台的身边,也伸出手来学着他的样子,温柔又笨拙地拍了拍背包,说:“廖花儿,和我们一起上路吧。”
他想了想,又加了句:“我姐姐人很好。她是为了你而来的,你要是在天有灵,记得保佑她顺顺利利地回家。”
詹台心中暖意流淌,拍了拍小海的肩膀,没有说话。
天色已经全黑,廖家村背靠秦岭,巍峨的山脉在入夜之后更显得肃穆阴森,空荡的村子让小海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他听过的有关秦岭的那些故事。
清晨的廖花儿被山上下来的母熊袭击……征北开着白色的切诺基,被赵大和钱二拦了下来,将尸体丢进深山。阴毒的赵大凶狠地说道: “两天以后,狼和狐狸就能把尸体吃得啥都不剩了。”
他的呼吸有些粗重。
走在他前面的詹台像是意识到了小海的害怕,笑了一下,打破了沉默:“海,你知道吗?刚刚那个廖花儿的故事里,穿着黄衣服来到这儿,把廖花儿头骨用铜钱钉住的那个老道士,就是我师父。”
“所以这次我来,也是想替师门赎罪。”他自嘲地笑笑,“做两件好事,也能抵消以前干过的坏事。所以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们有危险的。”
茉莉走在小海身后,嘟囔了句什么。
小海扑哧笑出声,向詹台转达:“她说……你师父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詹台莞尔。
玩笑间,三人已经走到了放在村前的车边。詹台发动了车,轻车熟路地沿着国道往前开。
“出了廖家村往前开,就是京陵村。”
京陵村……
这个村名听起来很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