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殿(97)
梁遇重新翻开了宫禁录档,垂眼道:“等过了年,该张罗接人的事儿了。皇上三月里大婚,那些藩王家的姑娘进京在六七月里,这么匀着点儿来,不亏待了皇后,也顾全了皇上的身子。”
秦九安道是,“立后就在眼巴前了,那四位女官,皇上预备怎么处置?”
梁遇提笔蘸了蘸,漠然道:“不发话就是不留,这几个不中用的东西,白费了咱家的一番苦心。”
秦九安缩了缩脖子,没敢应话。好在如今皇上对月徊姑娘极有心,只要月徊姑娘吊住了皇上的胃口,别叫他得手,早晚妃位上头有一席之地。
那头月徊到了皇帝跟前,笑着说:“奴婢皮实,全好啦,万岁爷别替奴婢担心。”
皇帝从案后出来,就着外面天光仔细瞧了她的脸色,剔透之下不见郁气,便笑道:“这就好,朕还怕你今儿起不来呢,眼下见你欢蹦乱跳的,朕就放心了。”
月徊仰着头看了看,见皇帝还戴着网巾,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便问:“谁替了奴婢的差事呀?伺候得皇上好么?”
皇帝道:“没人伺候,朕自己梳的。早前朕没当皇帝的时候,在南三所都是自己照顾自己。那些梳头太监粗手笨脚,大概是因朕不受待见的缘故,常拽得朕头皮生疼。”
月徊不由咋舌,“我在码头跑漕船的时候,老觉得生在帝王家真好,不用为五斗米折腰。可现在听着,怎么皇子的待遇也分厚薄呢?”
皇帝说:“太监是最会看人下菜碟的,朕那时候生母去得早,没人护着,大伴也没来,跟前只有两个三等太监,除了抢吃抢喝,什么也不肯过问。后来朕当了皇帝,把那两个混账罚去刷便桶了,本以为一切都能天翻地覆,可我想岔了,我没法子晋我母亲的位分,她到现在还是个太妃。”
所以做皇帝也有不顺心的时候,月徊便安慰他,“没事儿,等太后百年了,您再痛痛快快给您母亲上谥号。就封皇后,还要比太后多两个字儿。”
皇帝听了她的话才笑起来,“你进宫没几天,倒知道上谥号了。”
“吃什么饭操什么心嘛,我如今也是宫里人,这些自然要知道。”说着看案上那只西洋鸟雀钟,“皇后娘娘和她娘家人,什么时候进宫来呀?”
皇帝道:“申时进来,酉时出去……就是按例走个过场,老辈儿里都是这么个规矩。”
月徊哦了声,神色如常。可皇帝的心却有些悬,他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皇后进来,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月徊说哪儿能呢,“我还挺盼着娘娘进来的,您大婚了,往后就有伴儿了。”
可是夫妻真能处到一块儿去的,细算不多。这位徐皇后的确是他选的,那也是瞧着徐宿家世代忠良,为堵天下人的嘴而选。
一个人对你有没有那份心思,这种关头能瞧出来。月徊对他的喜欢显然还不达占有,皇帝因没能挑起她的醋劲儿,感到有些怅惘。
“今晚朕领你上后海去,你回头预备起来。”皇帝有些讨好地说。
月徊迟疑了下,“今晚不还得款待徐家呢吗……”
“等人走了咱们就出宫。”皇帝盘算着,“酉时不算晚,朕让人在海子上点了花灯,咱们就在那儿辞旧迎新。”
月徊听着,觉得好虽好,但心里还记挂哥哥。她昨儿才答应了要陪他过节看烟火的,这会儿又跟着上西海子去,回头辜负了哥哥,那多不好。
可这位是皇帝,虽然瞧着好说话,人也和煦,但不能真拿他当寻常人。月徊终究存着几分忌惮,只问:“西海子是皇家园囿,您上那儿去,我们掌印随行吗?”
皇帝说不必,“那头有专事伺候的人。”
她支吾了下,“那……我回头告诉我们掌印一声。”
皇帝想得比她还周全些,“你别忙,等宴散了,朕亲自和大伴说。大伴辛苦了一年,这趟容他好好歇歇,咱们自己去。”说完见她还犹豫,便笑道,“你放心,还像上回似的,咱们带上毕云。你也不用愁,朕不会对你做不好的事儿,你在朕眼里,和后宫那些宫人不一样,朕敬你,宁愿朋友似的处着,也不会坏了这份情谊。”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确实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月徊是个贼大胆,衡量一番觉得这人靠得住,玩儿就占据了她的整个脑瓜子。她开始一心一意盼着徐皇后进宫来,盼着天地大宴早早儿结束,她好坐在冰面上,一面冒雪吃冻梨,一面看紫禁城里放烟花。
时间当然也过得极快,申时转眼就到了。因徐家姑娘还没正式登上皇后宝座,进宫的排场仅比一般宗人命妇略高些。三跪九叩的礼仪是用不上的,但为彰显皇帝的重视,由梁遇亲自上东华门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