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有灯(86)
秦遥下了车,摸摸身上,又开了车门,膝盖半跪在驾驶座,弯着腰在置物柜里翻找。
车门再次关上,他手里多了把由红绳系着的钥匙。
男人穿着挺括的白色衬衫,熨烫平整的黑色西裤,身材高大,怎么看,都跟这个小地方不搭。
这样的不搭,花了他十几年的时间才实现。
皮鞋踏过落叶,没几步秦遥就走到了院子的门口。
铁红色的大门已经锈迹斑斑,也就几年没人住,这里已经破落得像一个坟地。
秦遥去粤东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明轩借了点钱把院子买了回来,再后来他创业成功,找了专人每年来看一眼这个院子。
他也并没有让人重新翻修一下,物件还是原封不动的那么摆着。
老地方,老物件。
留着它,似乎是做个念想。
但秦遥想,自己恨透了这个家,何来留个念想一说?
秦勇那会儿赌红了眼,输了个jīng光回家来要钱,要不到钱就打砸。
六岁,他那时候六岁,起了放把火把这里烧了的心思。
钥匙连带着红绳被他捏在手里,四周寂静,仔细听隐隐地还能听见附近不知哪家的狗叫声。
咣当一声,有玻璃瓶砸在地上的声音,接着有人在□□。
秦遥打开手机手电筒,照向声音的来源。
手电筒关掉,四周重归黑暗。
他走过去,踢踢地上的人,冷笑一声,“回来要钱?人都死了,你找鬼要去吧。”
腿被人抱住,地上的人放声哭嚎,“老子真的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
秦遥觉得眼眶滚烫,心口的那个dòng似乎又开始汩汩流血。
妈,你是不是还想着帮他?
要不,今晚怎么会将我引到这里来?
他一脚将地上的人踢开,“活不下去了?那就去死吧。”
“秦遥,秦遥。”
身后的喊声像是厉鬼在追赶着他。
将近十一点,他开车回了酒店,将车钥匙扔给酒店人员之后,他给秘书打了电话,“确保人今晚死不了,至于明天以后,是死是活都不用管。”
电话挂掉以后,他看着电梯光滑墙面上映出的自己的狰狞面目,使劲将手机砸在墙面上,零件飞溅了一地,有一小片碎片擦着他的眼角而过,当时就冒了血珠子出来。
躺在酒店的大chuáng上的时候,秦遥只觉得天旋地转。
粤东这边,大晚上的,明轩给他打电话没人接,嘴里骂了秦遥两句,转头就又喝酒去了。
秦遥就那么和衣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是被秘书叫醒的。
明轩昨晚找不到他人,就把电话打到他秘书这里来了。
他接过电话,明轩让他尽快回粤东作婚礼准备。
“你他妈结个婚,让我跟着忙活?”
那头明轩懒洋洋地,“那不然呢伴郎的职责可不只是穿着身西装出现在婚礼上就行。”
“行行行别废话了,知道了,挂了。”
手机扔回秘书手里,他想了想,“帮我挂失手机卡,再买个手机过来。”
身材起伏有致的秘书扶一扶黑框眼镜,“电话卡已经申请挂失了,手机买好了,我一会儿给您送过来。”
秦遥看她一眼,“把你的黑框眼镜摘掉,你就完美了。”
回津城这么几天,他都没怎么洗过衣服。
秦遥蹲在行李箱旁边,里面的东西已经翻得乱七八糟了,带来的一打白色T恤已经穿得只剩下三四件的样子。
里面有一只黑色的小包,拉绳样式的。
他拿出来打开,是梅超的那套红色内衣。
想想她时而张牙舞爪的样子,时而温驯的样子,这里外不一样还真是让她给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站起身,红色内衣被放在那打白色T恤上。
酒店里的电话崭新,不知道拆封以来有没有人用过。
循着记忆里的那串数字,秦遥拨了几个号码。
梅超很快就把电话接起了,“喂,你好?”
“是我。”
那边短暂地失了声音。
“嗯,有事么 ?”
秦遥握着电话听筒的手紧了紧。
他总有种感觉,和梅超相处,你得有很qiáng大的重建能力。
因为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似乎随着每一次见面的结束而堙灭。
在她那里,情感似乎是不会累积的。
“没事的话,我就挂了?”
他觉得愤怒而又无力,一偏头就看到行李箱的那点红色,“来华和酒店”,似乎是加重前面那句话的分量,“还你东西。”
还没等她回答,电话就挂掉了。
看着那玩意儿,秦遥不觉得自己感应错了,他不认为梅超是一个会随意落下东西的人。
如果她真的像只蚌,那么也是只期待着被他撬开硬壳的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