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有灯(39)
他开始疑惑,这么一个人,怎么会让那时候的他如此惊惧呢?
年轻时的秦勇,是帅气挺拔的吧?他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这一刻,他竟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很平静地困惑着。
人大概都是想好的吧?
那么,究竟是谁拖着他走不下去的呢?
“你他妈少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秦遥的眼神,教秦勇羞耻、恐惧、愤怒。
面前的青年已经成长起来,像一棵身姿挺拔的白杨。
而他,身体让酒jīng烟草折磨得提前衰老,几十年也一事无成。
秦勇惯性地过了几十年,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此刻的秦遥像是一面照妖镜,把他的不堪□□luǒ的呈现在面前。
惊醒了沉睡几十年的良知、善意。
“当年,你签欠条的时候,有想过我和妈妈么?”
秦遥想要知道答案了,他不能理解,所以只有这样直白地问。
他不信,秦勇一点都没爱过他和母亲。
“你和你妈又不会死,老子再不还钱就得死,还要怎么想?”
秦勇的声音很大,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种方式是为了掩盖摇摇欲坠的理所当然。
秦勇受不了这沉默。
无耻之人最擅长的就是给自己找理由,一个两个,无数个。
骗自己一辈子。
“还不是要养这个家,老子才会去赌?”
“你妈生病不要钱治?”
“就算她最后死了,老子最后也没少花钱在她身上。”
每一句谩骂,都牵扯一条岁月的脉络。
这是他无法用火烧掉的。
秦遥眼眶滚烫,不是泪,是血。
“你真是,不配做个男人。”
这句话彻底刺痛了秦勇。
他操起地上的酒瓶子就砸在秦遥的头上。
登时鲜血直流。
糊了眼睛。
秦遥像是被触动了某个开关,他开始发抖。
同幼时一样,恐惧像张网,裹着他,越来越紧。
他终于不再只是抱着头拼命逃跑。
第一拳挥出去。
秦遥听见母亲抱着幼小的他在哭,又一脚踹出去。
这个夜晚,像是连接了过去和将来。
而恶魔在眼前。
他必须站起来,战胜那时让他发抖的人。
十一月的深夜,路灯很亮。
津城的夜晚星星很多,这星河天悬,昭示着明天是好天气。
夜里温度低,趴在楼门口的狗蜷成一团,呼吸之间尽是白气。
可就是在这样的夜里,空气里隐隐浮有花香。
房子里一地láng藉,秦勇倒在地上。
秦遥已经浑身是血,全是他自己的。
“我所有的钱都在这儿了”,他觉得喉咙上像是卡着刀片,“最后一次,以后,我就当这世界上只剩我一个人。”
一张银行卡扔在秦勇身上。
“我不是我妈,我不会教你欺负一辈子。”
那个夜晚,秦遥一个人走在漆黑的路上。
一边哭,一边笑。
“大逆不道,要遭雷劈”,他喃喃道,“那就来吧,老子不当懦弱的好人了。”
四海酒店已经点亮了所有的灯。
明轩拍拍秦遥的肩,眼眶发热,“咋不能好好过?咋不能……”
秦遥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笑了,“粤东,老子没白来。”
我要活。
还要好好活。
不以秦遥的身份活,而是自己给自己的新生。
老子就是个流氓。
跟老天爷耍赖。
第18章
小院儿里和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秦遥说不出那儿不同。
一切物事儿的位置都没动。
除了墙角那只叫麻花的肥猫、搁在在前台的不锈钢烧水壶,以及那束快要谢掉的紫罗兰。
大概,房子这玩意儿,有了主人之后,也会有气质这一说。
小院儿渐渐有了秩序这一说。
秦遥的作息时间里也有了清晨、huáng昏。
义工迟迟没有找到,不是中途跑票就是只能待一周。
梅超坐在电脑前发愁。
“垮不了,我打包票。”
秦遥叼支烟倚着大理石台面,语气漫不经心又略显嚣张。
前台的人头都没抬,继续在电脑前发布消息。
“房间我先开一半,清洁阿姨也放暑假回来了,应该忙得过来。”
秦遥双手一摊,“ 你随意。”
她看他一眼,“那你走开,别在这里碍眼。”
他垮着身子,流里流气地一笑,“小疯子,我这是帮你开启了新的人生么?”
这么牙尖嘴利的,跟初见时的安静乖顺判若两人。
梅超斜他一眼,没理他,低头的时候轻笑了一下。
四海酒店最近承办了一场工业jiāo流会,会议规模不算大,且对外信息不多,到时候进场的媒体数量也要严格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