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有灯(33)
想到这里,便想不下去了。
问题行进到让人自觉羞耻的地步,人就望而却步,掉头离开。
隔段时间再说吧,多多想,说不定那时候自然而然就好了呢?
点滴至天明。
第二天早上,梅超还是起得很早。
钱多多的行李已经放到了前台,只是人不见了。
一天一夜的雨,天空像是把水全部倒空了,澄澈透亮,连带着人觉得天都变高了。
云也散了yīn翳,洁白柔软。
梅超将chuáng单取下来,从小院旁边的铁艺楼梯上去天台,晾衣绳上还有雨水,在阳光下像是装了古老生命的琥珀。
chuáng单在清风中微扬,一旁的花也跟着摇曳,经过雨的滋润,那一丛花彻底绽放,吐露出几乎可以称上热烈的芬芳。
雨落,触土成花。
梅超站在天台上,看见钱多多拖着行李走在小巷里。
手机里收到一条信息。
“你妈妈那边,我不会说漏嘴,什么时候要回家了说一声,我好兜个底。”
指尖在屏幕上轻划,她回了句,“注意安全。”
小院儿,迎来送往。
聚在一起,又散去。
阳光开始有了温度,头发开始微微发烫,梅超有些发晕,收好手机,拍了拍chuáng单,下了楼。
回到客厅,时间还早,除了几个需要赶车的旅客退了房,前台便一直安静着。
她将需要打扫的房间整理出来,下午阿姨过来便按照上面的房间号进行清扫。
放下手中的纸条之后,梅超四下里看了看,客厅里除了那个来往旅人留下便签的张贴墙,还真是没什么青旅的文艺调。
这两天花市开了,gān脆去市场逛逛,买些小玩意儿回来装饰一下。
查了查网上的房间情况,她却发现所有的房间都关了。
梅超觉得奇怪,这怎么回事,难道不打算做生意了?
她刚想给秦遥打电话,人就从里间出来了。
“你在啊?”
他头发还炸毛,“我不在这儿,那在哪儿?”
大概是刚醒的缘故,嗓子像失了水,粗粝暗哑。
梅超走到饮水机面前,翻出个一次性纸杯,接了杯温水递给他。
惜故小院是他的店,可他好像没什么特别多的私人物品在这里,用得最多的就是一次性用品,活像天天在流làng,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离开的感觉。
“现在院儿里就剩我们了,真不招义工了?”
秦遥一口气把水喝完,纸杯捏扁扔进垃圾桶,“不招。”
“房间量关一半,你有想过运营成本的问题么?”
他大剌剌的靠在沙发上,冲她扬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
梅超想了想,“我不知道自己理解得对不对,经营青旅,不管客人多少,其实运营成本都是差不多的,日常的必要消耗没办法随着人多人少来进行调整,更何况我们并不提供餐饮,这么一来,我们自然是客人住得越多越好。”
这几天晚上他没去喝酒,虽然还是睡得很晚,但多少还是调整着时间睡了会儿。
听着她理智的分析,一口一个“我们”,秦遥忽然觉得,在阳光下聊天挺好。
“要不要去旅行?”他忽然问。
梅超,“……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秦遥揉了一把头发,“这么担心,怕我赔钱?”
梅超眼睛看向别处,“……”
睡意并未完全消散,他有些欠嗖嗖地说,“倒不了。”
蝉鸣渐长,日头愈盛,小巷里有垃圾车来收垃圾的音乐声。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姜施。
姜施家就在这样的小巷子里,和军事管理区隔了一条街,那条街上有个简易的菜市场,上面挂着许多横幅,“救济孤寡”,“互帮互助”。
那个时候,津城高中放半月假,也就是说一周只在周日下午放半天假。
两个人都是重点班的,而重点班的特色之一,就是放假跟上课时间无异,这几乎是雷打不动的规矩。那么小半天,都像是偷来的。
除了班里几个调皮的男生去网吧联机,走的就只有他们两个了。
姜施家离学校很近,他常带着她回家去吃饭,吃完饭又去父亲的小摊儿上消磨上几个小时。
树影稀稀疏疏,如果起风,地上的树影便如同水中藻荇。
梅超很爱蹲在姜施旁边看他帮人补皮鞋,尤其是女性的高跟鞋。
高跟鞋穿得久了,鞋跟便会被磨得倾斜,让人走路走不稳。
女人拿到鞋摊儿上来,姜施会在校服上套一件皮质的“工作服”,然后比划一下鞋跟的粗细,从整块皮革上割下一块,再用工具割去一些,比对一下,用钉子钉上,添胶水,用矬子打磨。
像解几何题一样,而他解得又快又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