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有灯(106)
启栎双手捏着书包带,背上却没有任何重量。
“哦,对了,你那天晚上怎么那么晚打电话过来?”
他目视前方,“想打就打了。”
“好吧”,启栎的头上一撮儿呆毛微微晃,兴冲冲地说,“对了,证婚人,我的导师愿意做我们的证婚人哦。”
“他认识我么?就给我们做证婚人?”
“见了面不就认识了么?”
明轩打开副驾驶的车门,“随便吧,无关紧要。”
这一次她没再习惯性的说哦,人乖乖坐到副驾驶。
他开车开得很快,没半个小时就到了家。
明轩将车停在自己家的庭院外,他也有小一个月没着家了。
低矮的铁围栏上婉转缠绕着藤生植物。
启栎拎着还有些滴水的伞先下了车,然后从车前小跑一阵到驾驶位。
明轩打开车门,她就踮着脚尖给他撑伞。
他拿过伞柄,“进去吧。”
客厅里并不冷清。
沙发上坐着两个人,明轩的母亲在开放式的厨房里煮了一壶热茶,还能听见咕嘟咕嘟地轻响。
启栎换了拖鞋,束手束脚地走进去。
“启栎来了?快进来快进来,淋坏了吧?”明轩的母亲忙放下手中的茶具朝启栎走过来。
明轩站在启栎身后,喊了声妈。
他的手自然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启栎本来就局促不安,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让她诧异地偏头看向她。
明轩另一只手捏着她的脸转移她的视线。
“我说你别那么捏启栎的脸,都给捏红了。”明轩妈妈抱怨。
明逸光脚坐在沙发里,“妈您就别瞎操心了,人家两个人的事情您还管,您关注关注您女儿行吗?”
韩梅梅冲启栎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雨下了一整天,整座城市都湿答答的。
秦遥窝在酒店办公室的沙发里,一本书盖在脸上睡得香。
人轻轻动作一下,书就吧嗒一声磕在了茶几上。
他跟着这响动想过来。
回到粤东已经快一周了,她那边没有半点消息。
烦透了。
柳荫敲门进来的时候,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秦总,您父亲的事情有结果了。”
“说。”他摁灭烟头,将手上的书扔到一边。
“不予判刑,只能算父子关系恶化。”她语调很平地告知秦遥这个结果,“而且,秦总,法律上没有断绝父子关系这一说,关系只能以其中一方的死亡而告终。”
秦遥轻笑了一声,“死亡?谁去死呢?”
柳荫走到办公桌边,拿起常备的薄荷糖递给秦遥,“您父亲正在向法院起诉,要求您替他还债,履行赡养的义务。”
薄荷糖入口,牙齿和硬糖之间碰撞,喉间清清凉凉地。
“行了,我知道了。”秦遥揉着脖子说。
柳荫关门的时候,透过那一条门缝,看见了秦遥脸上的茫然。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办公桌旁边,拉开最底层的抽屉。
里面只有一个户口本。
户口本上只有一页,只剩秦遥一个人。
秦遥还记得母亲户口注销的那一天,死亡登记手续是他去办的。
他将母亲的身份证、户口本和医院开具的死亡证明书递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在键盘上哒哒哒敲一阵,“行了,可以了。”
你看,那么简单,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了她。
后来也是很自然而然地,秦遥自己立了户。
柳荫的那句话在他耳边回dàng,父子关系只能以其中一方的死亡而告终。
他捏着薄薄的户口本,站在落雨的窗前,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他更孤独么?
秦遥已经站在光明的地方很久了,可似乎他仍旧没能开始新的生活。
他到现在还没有明白,他本身就是yīn影。
他恨秦勇,也恨自己是秦勇的儿子。
相似度,遗传。
这些与生俱来、就连法律也不允许他摆脱的东西,让他按捺不住地充斥着bào戾。
要么变成他,要么杀了他。
秦遥,你选哪一种?
办公桌上的所有东西都被他扔在地上,他的世界塌陷、再塌陷,他也无法再思考。
就像是逆了进化论,他退化成一只野shòu,周身充满了毁灭性的气息。
津城是大晴天,梅超骑着单车去上课。
室友们三三两两分布在或前或后。
送外卖的电动车嗖地一下擦过梅超旁边,梅超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王妙惊呼一声,然后就是叮铃咣铛一阵响。
她赶忙靠路边刹了车。
王妙捂着膝盖坐在地上,电动车倒在路中央,几盒快餐撒了一地,米饭汤水什么的。
“没事吧?”梅超跑过去扶起王妙的单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