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城烟雨(128)
男人感动莫名,意识到这个傻女人可能真的动了感情。
如果没记错,这是她第二次想要,主动要。他从送她上船后,一直做着和尚兵,现在即使有伤...也没什么不可以。
两人分开很久,也彼此想念很久了,有一种末日情绪般,身体贴在一起,就如长在一起了,所有生命的活力都呼啸着冲上来,瞬间长成一座茂密的山林,只有这样的水滋润这样的山,只有这样的山涵养这样的水,水乳/交融得四野寂静,星垂天幕下,只有律动的喘息和万马奔腾后的玉润珠圆......
两人几乎过了一个有史以来最长情的夜晚,造人,聊天,从上海,一直聊到八一三开始的激烈战役。
男人说:“我能回来,算命大,七八十万军人投进去,转眼就没了。”
安娜搂紧他的胳膊,“你要活着。你活着,每一天都是我们的,我们要有了孩子,你就得为我们娘俩活着。”
戴宗山拥着她,“我觉得我能活下去,好日子才刚开始。”他像往常一样,苦中作乐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牙齿。
“你还要回去吗?”安娜乞求的语气。
他在黑夜中叹口气,“我答应了罗师长,要到他的参谋部去。虽然我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但我答应了要去。另外,他部队的军医不错,我可能要重新手术。”
安娜马上说:“我去照顾你。”
“不用,你在这里比跟着我安全。日本没那么富有,子弹、炸弹,不会随便浪费到平民身上。军队就是打仗、做炮灰的,一路吸引着日军的目光,你不要跟着军队走。”
“我怕他们照顾不好你。”
“大家都这样。我有天命,能挺过去。”
安娜紧紧握着他的手,握到自己胸前,“你伤好了,就马上回来。我们暂且在这里过日子吧,战争不会打到天老地荒的。”
宗山只是嗯了一声,其实也没想好下一步。“有点担心上海的情况。这些天也没联系到陶伯。”
安娜顿了一下,“电话也打不通了?”
“有时通,有时不通。兵荒马乱的,人没那么容易找。留在上海的产业,那是我一辈子的心血,估计日本人不会给我糟贱完。”男人说完,开始咳嗽。
鸡鸣三遍,窗外露出晨曦的微光。街上开始有脚步声过往。
两人像小县城里的正常夫妻那样开始起床。安娜去井边打水,洗了脸。戴宗山不能弯腰,就蹲下来,安娜就把自己心爱的蓝毛巾打湿了,给他擦脸。
“哦,不是你的专用毛巾吗?”在上海的家里,他只是碰了一下她的小毛巾,她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瞪他,然后警告他。他早学会对她的私人卫生用品避退三舍了。
“以前是以前,以前矫情,现在是平淡夫妻了,我的,以后就是你的了。”给他擦脸,就像哄给小虎子一样。男人都挺爱让女人给收拾的。
男人很满意,笑起来,“不行了,幸福成这样,不感觉像真的。”
“那一会儿吃过饭,跟我一起去教堂看看。今天我有课。小虎子应该昨晚睡那边了,没回来。”
两人早餐后,就到了后面的那个天主教小教堂。戴宗山还在圣母玛丽亚面前画了十字,然后与里面管事的人闲聊。教堂里的人并不认识戴宗山,只看到他气度不凡,有一种凛然气质,又是跟着安娜来的,自然非常客气。
这座小教堂里的人,显然知道安娜的底细,即使她出于安全,什么也没对外人说过,但由于戴宗平那边有交待,这边的人都对她极好。
安娜今天实在太高兴了,在课堂上,守着众多孩子的眼睛,没有教课,而是问:“喜欢听我唱歌吗?”
下面一片“喜欢”!
安娜清了清嗓子,开始唱:
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①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爱呀爱呀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家山呀西望泪呀泪沾襟
小妹妹想郎直到今
郎呀患难之交恩爱深
爱呀爱呀郎呀患难之交恩爱深
人生呀谁不惜呀惜青春
小妹妹似线郎似针
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
爱呀爱呀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
唱到一半,窗前就站过来两个成年人过来看,是戴宗山和教堂管事人,笑眯眯的。
管事人也合着拍子,“好听。我从没见安娜这么高兴过。”
戴宗山眼睛里也闪着光,“是好听。”
他少有的看到戴太太脸上那么娇柔和光彩。
下课了,孩子们如蹦兔们跑了出来。看到有几个孩子头长又长了,安娜故技重施,说了句:“拿只碗来。”
就有头发长的孩子自动跑到厨房,头上顶了只碗过来,坐在院中的石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