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上云霄(10)
最终,在一片鸡飞狗跳中,彻底让沈家夫妇态度软下来的,是沈以诲的一句话:我的命是命,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没什么高低贵贱的。
凭什么其他人可以参军,可以死,我就不可以。
我记得,那天,沈姨垂泪,目送自己的儿子远去。
从此,他们只能日夜祈祷,祈祷自己的孩子平安无虞。
后来,他们这个唯一的儿子,真的上了战场,然后,再也没有回来,只留下两个无限悲伤的老人。
而这,只是那个时代,无数家庭的缩影罢了。
再后来,当我半生漂泊的时候,我总会想到战争来临前的那段日子。
我的父母在北平,一生相守,琴瑟和鸣。
杭州的家里,有意气风发的哥哥们,有娴雅大度的嫂们子,还有蹦蹦跳跳的清如和清澜。
那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尽管,那个时候,战争已快来临,可是,身在其中的我们不知道,不知道马上要到来的风雨飘摇。
谁都没有上帝视角。
其实,那个时候的我们,也只能是尽力在玻璃碴子中找点糖吃。
我们享受着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平静,然后,就是骨肉分离。
之前有多甜蜜,后来,就有多伤痛。
可是,我还是很愿意去回忆之前的那段时光,每个人都那么从容,那么甜蜜。
我们像之前的每一天那样,过着最平凡却平静的日子。
看日升日落,看炊烟袅袅。
殊不知,我们接下来的命运,将会和这个国家息息相关。
可是,有些人,根本没能活着,坚持到胜利。
他们的生命,永远定格在那个时刻。
他们甚至没能来得及看一看他们用热血和勇气换来的胜利后的样子。
他们亲手斩断了自己的未来,那么坚定而决绝,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和退缩,只是为了能让这个国家和民族有更好的未来。
尽管,当时的他们并不知道,那场战争,究竟,要填进多少条人命。
其实,我更愿意讲述战争之前的故事,那样平静而美好。
就好像,我爱的人,爱我的人,都还在我的身边。
1936年的暑假,无论是上学的还是上班的孩子们都回到了家里。我们把它当做最寻常不过的一个暑假而已,可我,哪里知道,那个暑假,会是我人生中度过的家人最齐全的最后一个暑假。
从那之后,万般往事,皆成回忆。
因为,在那个年代,人命,不值钱。
那天,大哥也很罕见地回家了,一问才知道,原来,他好不容易攒到了一个休假,就是趁着这几天家里人多,才特意赶回来。
不过,二哥已经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精髓,你那里是回来看弟妹的,明明就是回来看老婆的,顺带,也可能要给清如生个弟弟或妹妹。
此言得之。
大厅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女人们聚在一起聊天,男人们则很自觉地另起一摊,刚好4对4,男女双方势均力敌。
沈以诲嫌家里冷清,一放假就往我们家跑,面对我“你为什么这么频繁来我家”的质疑,特别大言不惭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是以许家未来女婿的身份来的呀。”
言语之间没有丝毫的惭愧和难为情,俨然许家的一份子。
这让我还能说什么呢。
沈以诲的气质,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三哥的女朋友也到了家里,两个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相处模式到了老夫老妻的程度,二人的关系也得到了家里人的公认。
三哥的女友和沈以诲,刚好填补了空缺,能凑两桌麻将。
男人聚在一堆打牌,哄闹声此起彼伏,完全颠覆了他们平日里的样子。
那个正在咋咋呼呼甩牌的,你可否想到,他是平时不苟言笑的航校队长。
那个正以最狂放不羁的坐姿坐在沙发上的,是我在金融系统当顾问的二哥。
而沈以诲,也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直接一副大大咧咧的最放松的姿态。
此时此刻,平时动如脱兔的三哥,反而倒成了这里表面看起来最乖巧的那一个。
一群男人们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会儿为这个的牌喝彩,一会儿又为那个的牌惋惜。大哥桌上的钱,也明显地慢慢鼓了起来。
看着沈以诲连输好几局,我不能保持看戏的心态了,忍不住想要过去提醒他,“你小心点,别被这几位哥哥套路了。”
这时,几位哥哥一致向我投来了鄙视的目光。
“我亲爱的妹妹,你还没嫁过去呢?现在就开始护上了?”
“对啊,小妹,你要舍不得的话,过来替他也行。”
沈以诲抬起头来,讪讪地看了看我,“没事,刚开始学,刚摸清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