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刀与绣花针(157)
“你看那纸鸢飞得再高,终究被一根线牵着。”阮呦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那线放到尽头,纸鸢便不能再高了。”
“我方才就在想,那纸鸢与我差不了多少, 都是被拘在小小的一方,终日要考量的不过是吃喝穿衣的事,将来是相夫教子, 做不出什么大事。”
“义母教我这一手绣艺,除却拿它赚个糊口的银钱, 我便想不出还能做其它什么。”
平庸一生,碌碌无为。
男子尚能科举出人头地,但她呢?苏绣曾也是天下第一绣, 后来在前朝因后宫争端被打压,得罪了贵人,技艺几乎失传,义母不想再参与那些明争暗斗,只将一身技艺传与她,却又何尝甘心苏绣就此泯然。
朝夕相处,她怎么会读不懂义母常常露出惋惜遗憾的神色,只是她向来胆小,这手技艺倒被她弄成混饭吃的行当了。
酒七心底触动,“姑娘说的,旁人都是这样过的。”
再者,无论是大人还是阮家,都只愿她一生平平安安就好。
“我知晓的,若我不会这一手技艺,也能安心平平淡淡去过,可我既会了,便是有才能,那便要试一试了。”阮呦将车帘放下来,抿了抿唇,手指攥紧。
阿奴哥哥尚且放弃舒适安逸的生活去过那刀尖舔血的日子,她又怎能只是个终日吃喝混闲的人呢。
“姑娘想试什么?”
“我想让苏绣重新成为天下第一绣。”
不管成或不成,她都要试一试。
那双杏眸坚定,她的声音软糯却让人觉得触动,酒七一瞬就放下了想要再劝说的心思,她轻轻牵了牵嘴角,露出些淡淡的笑。
“姑娘且去试吧。”
没有谁甘于平庸无为,她原以为阮呦是个娇生惯养的姑娘,能养得这副单纯的性子已是难得,便想护住那不可多得的纯粹,原来她也是不喜的,不喜做一朵菟丝花。
姑娘是有大智慧的人,心思敏感,一点就透。
酒七仰起头,忽然开口,“我也要去试试。”
她的手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缠了几圈细得近乎头发丝一般的金属线,暗暗下定决心。
她也要试试,十米之内取人首级,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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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青不过是个幌子。
阮呦心中早已有了猜测,这怕是娘她们想带她来相看亲事,下了马车后看见熟悉的面孔阮呦仍旧吃了一惊。
“这便是李姐家的闺女罢,真真是天上下来的人物一般标志。”阮呦方下马车,一个衣着酱紫色衣裳的贵妇人热诺地过来,打量了阮呦一眼,满口赞叹。
“这模样燕京找不出第二个来……”另一个身形稍矮胖的妇女也上前来夸道。
阮呦没想到一下车就被人围了,一时窘迫,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呦呦,这位是张夫人,这位是张夫人的弟媳刘夫人。”李氏上前来,细细与她介绍,“这位公子叫张颜,上一回你们在清昭寺里也是见过的,可还记得?”
阮呦抿了抿唇,乖乖行礼,“张夫人,刘夫人,张公子。”
张夫人忙伸手将她拉起来,满眼慈爱,“哎哟,不必多礼了,这孩子这模样可人疼,叫一声夫人我这心尖都打着颤。”
“难为两个姐姐这般宠爱呦呦了,能得这孩子开口叫一声娘,我只恨不得将她搂在怀疼了,我没能生个女儿,这会儿是羡慕两位姐姐了。”
“娘,您说这话倒叫儿子伤心了。”张颜神色微微失落,嘟囔几句。
刘夫人用手帕捂着唇笑起来,拿眼睛斜他,笑得暧昧,“你啊,你娘喜欢女儿,可惜你是个儿子,何不将这个妹妹拐回张家去,给你娘做女儿?”
阮呦神色微僵,连带着酒七也眯了眯眼。
陈娘子不动声色地将阮呦拉过来,“今日天气是真好,咱们几个年龄大的且说说话,你同酒七去玩罢。”
阮呦松了口气,应了声离开。
“你还在这杵着做甚么?这周遭路上石子多,还不去将妹妹看着点路上别磕着碰着。”张夫人睨了张颜一眼。
张颜脸红起来,忙应声,“我,我这就去,几位伯母失陪了。”
等张颜离开,李氏她们便一路说说笑笑,最后寻了一处凉亭坐下,分食点心和茶水。
张夫人吃了两口,赞了几句李氏的手艺,才说起今日的正事,“李姐姐,我这个人说话向来直爽,这会也实话不瞒你说,今日见了你家呦呦,我这是打心眼里喜欢,只想现在就让我那混小子将人带回去给我做儿媳妇去。”
“颜儿是张家的长子嫡孙,原本这婚事是要多方考量的,偏生阮呦那孩子我极其喜欢,眼下中意得不行,只想像女儿那般疼她,我知晓你们家也疼她,要是这装婚事能成下,你就尽管放心了去,我必定不让她受委屈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