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宴(105)
第一点的可能性,如周奕分析的那般,他自己不太可能对秘密名单有什么了解,但他可能会察觉有人在跟踪他。照此推理下去,对方不是傻子,当然也会知道巴雅尔并没有价值,真正有价值的是他上车前后奇怪的举动。
他们既知道秘密名单,那么不难知道有赏金猎人的存在,所以杀巴雅尔很可能就是为了引出小姐。
当时事发突然,姜利又失踪得过于蹊跷,而在此之前火车上很多人都曾看到他和小姐在洗手间闹出的巨大响动,因此抱着侥幸心理,对方试图从小姐身上下手,找到什么有力的线索。
虽然最终未遂,但那两个手下过于凄厉的死相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加之后来在单独关押的审讯室里还有个男人曾试探过小姐,应当是猜到了什么。祝秋宴回想起那个男人的面孔,告诉他们:“十五年前他就已经出现在西江。”
周奕面色凝重,暗自捏紧了拳头:“究竟是谁走漏了名单的风声?他到底是谁?”
“我想这和他们能够准确找到北京来有关,对方应该认识阿九。”
倘若不认识,不可能这么快跟踪上小姐。十五年前对方已然找到西江,金原夫妇又突然车祸身亡,两件事相结合,应该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姜利似乎莫名被cue了下,冷酷地表明清白:“不是我,我早就开始跟踪她了。”轻咳一声,捏捏嗓子他又道,“我根本不知道巴雅尔,早年在西江我曾经冒犯过她……她的骆驼,后来她家里出了很多事,我偶然得知她并没有死在大河里,之后突然消失在西江,我是顺着收养人的线索查到北京的。”
“那你为什么也知道秘密名单?”周奕紧逼一步,“我怎么确认你说的都是真话,万一你和那拨人是一伙的呢?”
姜利哼笑:“如果我们是一伙的,你现在已经被牛羊的排泄物给埋起来了吧?”
周奕:……要不要这么毒?
姜利又说:“我只是不想多一个抢名单的竞争者,并不是想跟你们合作什么。”
周奕:死鸭子嘴硬。
祝秋宴却陷入了一重深刻的隐忧中,整个人的气息无声地弱了下去,若不是能看到还有一个大活人就坐在面前,他们都要以为这个房间里已经没了这号人物。
可他们还是感受到了过分冰冷的温度,彷如瞬间置身于冰窖之中。
小姐佯死,改名换姓来到北京,如果姜利没有偶然得知她还活着,应当不可能顺着抚养人的线索找到北京。而那伙人呢?在他们看来,小姐应该已经和金原夫妻死在西江大河了,因此多年以来只能循着名单的线索,与周奕一般奔波在寻找继承人的路上。
他们不知道小姐还活着,只能通过继承人来引出赏金猎人。
而姜利因为知道小姐活着,所以她很可能就是金原之后下一个赏金猎人。
种种细节,细思极恐,那年在寒山庙宇,倘若他没有救下她,秘密名单是否已经不再存世?可没有救下她,又怎会再遇见她?怎会再一次陷入生死动荡的恐慌之中?
更让他感到蹊跷的是,对方似乎是故意暴露踪迹,让他察觉到。
这只是祝秋宴的一种直觉。
过了好一会儿祝秋宴才开口道:“如果他们确实认识小姐的话,我看离下手不远了。拿捏巴雅尔的妻子孩子,应该是为了威胁她。”
“这帮无耻的东西!”
周奕暴喝一声,作势就要起身,祝秋宴忙拦住他:“你做什么?”
“我去提醒阿九提防他们!”
祝秋宴的神色骤然冷了下去,单手摁住他受伤的地方,发问:“有用吗?”
以你的身手尚且如此,那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再怎么提防,有用吗?
周奕一瞬疼得痉挛起来,往后趔趄两步,直挺挺地倒在床上。祝秋宴撩起衣摆,随意地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对姜利说:“我会让人过来给他处理伤口,至于小姐那边,放心,我不会离开她,哪怕一步。”
姜利不情不愿地用鼻子应了声,送他出门,到墙根下方才问道:“你能保证吗?”
他烦躁地扯了把院子里的月季花,揉在掌心里,脑子里忽而闪过那日朝窗口投进一大捧花时,她骤然受惊的样子,活脱脱一只傻狍子。
比她的骆驼还蠢。
他低下头,掩去嘴角一抹隐约的笑意,闷声道:“你一定不要让她轻易死了,她的命得交代在我手里。”
祝秋宴含着笑:“只要我活着,恐怕没有你所愿的一天了。”
从巷口出来时,夜已然深了。祝秋宴单手插在口袋里,缓步走在街道上。
夜风徐徐吹来,他好像忽然累了,像一个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开始回忆这一生。正如所有不可实现的箴言都能成真,正如祝秋宴从出生那刻就与悲惨的命运息息相关,到了如今平凡的人已经过了几辈子,而他还在原地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