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洛静静当虐文女主的那些日子+番外(157)
只是这世道乱。
我原来是在贵人家做奴婢的,主子对奴才好,放我的籍让我回乡嫁人。我是个很蠢笨的人,在贵人府上做近侍却不识字,主子说什么都不懂,只是我主子实在是太好,都不计较我这些——那时候主子就常感叹世道乱,当时我却什么也不懂,现在我才模模糊糊意识到了什么。
我的爹妈在世时就常说我命好,明明他们全是国公府的奴才,我这个家生子却进了宫,伺候一个很好的主子;后来这个主子居然让我真的脱了奴籍,还回乡嫁了人,嫁人的第二年就生了个儿子。
就是生这个儿子的时候差点要了我的好命。
按道理说我年纪不算小,却不知道为何很是凶险,许是胎位的缘故,疼得我几乎昏厥了两天两夜,人只剩出的气了,接生婆子也觉得人多半是不行了只能问保大保小。这下我相公可在屋外急得跳脚——
说来好笑,许是我命硬,又许是我命好。灯烛火把他跳脚的样子映在窗纸上叫我看见,我便不住地想笑,一放松,倒就把孩子生出来了。
这下算是大小都保住了,我相公这个大男人居然哭得一塌糊涂,指天发誓得这一个孩子就行——再也不叫我受这个苦了。但是男人的话哪里能信?没过几年我又躺产床上进鬼门关了一遭,我相公照样急得满头大汗疯狂跳脚,我们就又迎来了第二个儿子。
家里本来清贫,这下多着一大一小两张嘴更加吃紧,我丈夫便每天不亮就走去坐席金给得更多的邻县私塾教书。
只是实太远了,只能三五天来回一次,也必然是天不亮带着干粮就走,半夜才带着满身露水疲倦地步行数里路回家,一个月总要走破好几双鞋子,回来的时候也总是走得腿脚都浮肿,我心疼得掉眼泪给他捏,他就苦笑着让我去睡,自己去井口接一桶凉水冲一冲,冻得哆哆嗦嗦,脸都青白了才回来看看儿子们安睡的眉目。而我坐完了月子,也便把第二子捆住身上下地务农,想法子伺弄些鸡鸭仔儿发卖,算是帮衬家务,日子就是这样过了。
只是这世道实在不好。
在这样的世道面前,我这寥寥的好命其实也无用。
我是齐人,我相公也是齐人,我们住在乡下——一个极小而不起眼的乡下,消息讯息都是极其不流通的,我在家里什么也不知道,我相公算是读书人,偶尔才会寥寥地提起来几句。
我相公说如今的齐王雄才大略,不会偏安一隅,必然要兵发诸国。
我相公说楚国世子殁了,莫名其妙的人没了,恐怕即刻就有兵祸。
我相公说,这世道不好。
我相公从来不骗我,因为他似乎是预料什么了似的,有一次从邻县回来后就迅速地带着我们一家搬到了更偏更远的乡下,原来的住处就很偏僻,现在的村子干脆都没有几户人了。他也不出去教书了,只是找了几亩无人的野地种起来,加上我们的两个儿子都渐渐地大了,平日里漫山遍野地疯跑带些野果野菜回来,家里也勉强糊着口。
当然很快,原来我还舍不得我垦开的地,不愿意搬到这样的地方——只是我就知道为什么我们要搬家了。
我听说齐王带着雄兵踏平了西南四十四部落,又围了楚国都城逼死了所有的楚王族。
我听说满国征兵,男丁高于车轮就要入伍,我原来的村子被征走了全部的男人。
我听说齐王攻下了魏国,越国,朝丽国。
这些我都不关心,我只是个乡下种地的农妇而已,最粗俗鄙陋的那种,我没有心力关心这些事情,我的关心只能放在家里微薄的田产上。
我一直都是好命,我这样觉得。
只是我的好命也抵不过这见鬼的世道,有一天我相公去城里卖鸡仔儿,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征兵的兵卒——他甚至只来得及托人带回来两贯钱,都来不及再回来说点什么或者看一眼孩子,就被人像牵牲口一样用绳子栓住了脖子带走了。
然后我的相公再也没有回家。
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相公刚走的时候,刚开始我确实也是想死的。那时候我成日地哭,昏了头一样哭,我恨不得一头碰死在地上,又或者利利索索地往河里一跳——算是跟了他去了。
但是我不能死,我还有两个孩子,我大儿才十来岁,我小儿才懂事。
我哪里能死?
我只能活着,为着我儿活着,为我死了的丈夫活着,毫无意义地就这样像猪狗、像行尸走肉一样、麻木地活着,就像天底下大多数人一样。
可是天底下的战乱好似打不完似的——那时候齐国已经是最伟大最强大的国,可是王上就像是不能满足一样,永远都在扩张,杀人,抢地,掠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