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图(105)
“怎么如今不叫母后了?”她阴恻恻的笑,眼角殷红,似要渗出血来。
“骆蕴容。”昀凰冷冷唤她的名字,“你已被废去后位,不得再踏入昭阳宫。退下!”
“我来瞧我的皇孙,衡儿生得真好,本宫喜欢。”她幽幽笑,一抖风氅,赫然露出怀抱中阿衡的脸来,“华昀凰,既然你们夺了我皇儿的命,就拿你的儿子来偿吧。”
“衡儿!”昀凰惊恐看见阿衡脸色惨白,仿佛已是气息杳无,不顾一切便要扑上前去,然后脚下竟一动不能动,仿佛被无形巨力缚住,惶急之下失声唤道,“尚尧,尚尧——”
一个高大身影蓦地出现在骆蕴容身后,喝令她,“骆氏,住手!”
骆蕴容惊慌转身,叫了一声,“皇上!”
那人从浓雾中走近,发束金冠,苍老的面容沉郁峻严,却是先皇……昀凰看清他面容,周身僵住。正是这个垂死之前被自己抓住手腕,强写下传位遗诏的老人,曾待她和蔼慈祥,给过她眷顾关切,将她这个儿媳留在身边当做最信任的人。却到最后一刻才知,她的温良忠孝,全是伪装。
对着这个老人,昀凰不是无愧。
她从不曾当面唤过亲生之父一声“父皇”,却一声声唤了这个老人。纵然心中深藏孺慕,却不得不站在他的对面,只因她的盟友是尚尧,不是太子,不是那个凌虐她的恶毒之人。
“皇上是要逼臣妾与您为敌吗?”骆蕴容尖声笑。
“朕从来不想与你为敌,蕴容,是你太过狠毒,逼朕到这一步。”
先皇望住骆后,目光寒冷。
寒得昀凰一颤,骤然被这道目光冻住。
先皇一步步走向骆后,伸出手,捏住骆后的脖颈。
在他掌心里的骆后,无声无息破碎成片片飞灰,从身子开始散裂,最终是头颅……那头颅带着一道道蛛网般裂痕缓缓回转,望了过来,眼中流下鲜血,“华昀凰,终有一天,你亦似我。”
昀凰想起来了,尚尧那一瞬间似曾相识的目光。
原来依稀肖似,先皇看骆后的目光。
剧震之下,昀凰猛然睁开眼睛,抬手想要挥去黑暗中尚未消退的幻象。
手臂却抬不起来,被一个温软物事压住了。
“呀!”
稚嫩的一声轻呼,令昀凰的神智瞬时清楚了,一转头,咫尺处一双乌亮乌亮的大眼睛,泛着水光,望着自己。
“衡儿?”昀凰眨了下眼睛,以为还在梦中,酸软的身上莫名生出一股力气,急急伸出双臂将阿衡抱住了。原来不是梦,他温暖的小小身体,真切依偎在她臂弯。
“母后醒了……”阿衡吐了吐舌头,小小声说,“你睡了好久呀,父皇叫阿衡不吵你,阿衡没有吵。”说着他扭身,朝帷帐外做了个鬼脸,“母后不是阿衡吵醒的哦。”
帷帐掀起,尚尧的身影映入昀凰眼中,昀凰的笑容一时凝住。
见她醒来,他疲惫得现出红丝的眼睛,立时焕然。
“果然衡儿来了,你才肯醒来。”他坐到她身边,昀凰将脸侧过,淡淡避开了他的目光,只望了阿衡,柔声道,“衡儿好乖。”
帷幔外脚步声急,是商妤顾不得礼数奔了进来,望见昀凰,眼眶便红了,“上天保佑,总算是好好的过来了!”
昀凰怔怔的,不敢相信上天再一次眷顾了自己。
商妤又是欣喜又是后怕,叹道,“太医说脉象已渐回稳,只是这一回娘娘气血不足,羸弱不固,务必静养在床,依时进药,十五日不可起身,不可忧思劳神、不可伤肝动怒、不可郁结于心、不可受烦扰……”她肃着脸,一气说了八九个不可,虽目光不斜,只望着昀凰,却分明是夹怨带怒说与皇帝听的。
随即话锋一转,商妤仍板着脸,却道,“如今皇后醒了,陛下也可安心了。昨夜陛下在此守了一整晚,今晨朝会也罢了,一步不离,水米未进,陛下还请保重龙体。”
昀凰看向尚尧,目光与他交汇于无声。
“现在什么时辰?”昀凰以为只是小睡了一会,却听商妤应道,“午时刚过。”
一梦一醒间,昼夜交替,竟到这时分了。
“你服了安神的药,可睡梦里也不安稳,时时惊悸,还唤着衡儿的名字。”尚尧牵起阿衡的小手放在她手心里,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我让衡儿来陪着你,好让你安心。”
他深深望了她,顿住话语,目光一瞬不瞬。
“皇后也该进膳了,妾身这就亲自去备些合口味的饭菜。”商妤瞧了帝后二人,心领神会的一欠身,借故退了出去,临去前投向昀凰的一眼,含了几许喜几许忧。
阿衡好奇的转动眼珠,不明白父皇母后为何你望了我,我看着你,却谁也不说话,像是在玩一种奇怪的游戏,于是他也不说话,瞪大眼睛,鼓着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