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鹿+番外(56)

作者:伞阿花伞大王

「行了吧,小姑奶奶。」他摸摸我的头顶,「又没想娶她。」

「谁不让你娶了?你娶回去,都不用我自己操心,晚芍就会替我想办法!」

他又是笑,抬起袖子一遮,捏起我的下巴飞快地亲了一下。

「元元,你怎么如此嘴硬?亲起来分明是软的。」

我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你这是掩耳盗铃!你那袖子四面透风,谁看不见似的!」

我今天是细心打扮过的,特意涂了口脂,如今他唇上也粘了一点。我本应提醒他擦去,可偏偏就是不想告诉他,就让他如此,让满街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知道,这人有了主,眼里头只有我。

「元元,你刚刚找不到我的时候,其实我就在你身后。」他忽然说,「我本可以出声叫你,或是早点拍拍你,可我没有。我就站在原地,看你寻找,看你焦急,看你心慌意乱,看你方寸尽失。」

「要不怎么说你是王八蛋,一点都不冤枉你!」

他笑了笑,接着说:「你知道我看着你着急的样子,心里是怎么想的?」

不等我回答,他微微仰着脸,轻声说:「我在想,真好啊,这个人从未如此失态,如今阵脚大乱,是为了我。」

他低下头来看着我,轻声重复:「是为了我。」

我明白,险境重重里,我们都要反复确认对方的真心,才敢披坚执锐,再闯下去。

今天高兴,不说这些难事,往后余生里有的是难事,谁知道还能有几天高兴?

往前走,看过了舞火龙,景晏买了一枝桂花来给我戴,我戴了一会儿,踮起脚,想别到他耳后,让他出个糗。

竟没够着!

他看着我,停下来,微微倾下身子,偏过头,将耳朵凑了过来。

我手中捏着花,别上去,又凑在他耳朵边上,轻声说:「人家都在笑你。」

他回过头来,刮刮我的鼻尖儿,问我:「那你开不开心?」

那我也不管谁看谁不看了,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眨眨眼睛:「你猜?」

他抓过我的手,重新站直,拉着我往前走:「我对着你,还用得着猜吗?」

用不着,他是我的如来佛祖,任我在他手掌心撒泼打滚,他都了如指掌。

今天是越晚越热闹,尤其是要拜月娘。

我放了一只花灯,双手合十,潜心许愿,许完了,睁开眼睛,却看见景晏在我身边,也是双手合十,潜心许愿。

我问:「你不是不信神佛吗?」

他许完了愿,睁开眼睛,没看我,只看花灯点点的河面。

「原本是不信的。我这一辈子,是好是坏,是死是活,是风光是落魄,都是我自己选的,我是百无禁忌,是无毒不侵,我是什么都不在乎。」他说完这些,才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可最近我忽然开始信了,元元,我还去烧了香,捐了香火,想给自己积些功德。」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深深望着我:「我做过不少坏事,其实不怕因果报应,可我现在却想活得久些,多活一天,就多护你一天周全。」

「再不济,我还能去求,哪怕我惨死收场,也换你一个善终。」他轻轻笑,拇指拭去我的眼泪,「傻子,哭什么,我演苦情戏给你看罢了,你还当真了。」

我抽抽搭搭地哭:「我也是演苦情戏给你看罢了,你还当真了!」

他握着我的手,碍着这会儿人多,并没同我太过亲昵,只说:「元元,我并不能给你许多这样的花前月下,我也知道,你跟着我,常常要委屈受气。我总安慰自己,这是时局所困,是被逼无奈,可那天我看见你抄好又扔掉的那首诗,才承认自己多么卑鄙。」

那首我抄好又丢掉的诗,是太白君的中山孺子妾歌。

中山孺子妾,特以色见珍。

虽然不如延年妹,亦是当时绝世人。

桃李出深井,花艳惊上春。

一贵复一贱,关天岂由身。

芙蓉老秋霜,团扇羞风尘。

戚姬髡发入舂市,万古共悲辛。

我太怕了,我太怕以色侍人,色衰而爱迟,爱迟则恩绝。我太怕我是一个妾,命贱如薄纸,会如戚夫人一般,被吕后百般折磨,落得惨死的下场。

所以我今天才会如此,方寸大乱,频频试探,这个人是否真的值得我托付身心。

我更怕从此以后,景晏的身边,只有一个又一个的以色侍人者,只有一个又一个恶毒狠绝的吕后。

所以,我刚刚许下的愿望,不是求景晏与我厮守,也不是求他能成就大业,只是求,景晏的余生,绝不贫苦,绝不寂寞,绝不后悔。

原来这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

「可那天我看见你抄好又扔掉的那首诗,才承认自己多么卑鄙。」他说,「若真有神佛,元元,他该听到我刚才许愿,我愿余生孤苦寂寞,悔恨莫及,换你不害怕,不生疑,不受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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