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咬狗(173)
“怎么了?”
“蔡兄不知道吧?怀慈帝生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了一句,沈家庶子,也敢拦我。”宋子瑜越说越悲切,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喘不过气:“他脱口而出时,我听到有人在笑,你说,别人会不会和怀慈帝一样,也因为我这庶子之身,厌嫌我,憎恶我?”
“顾行知可是蕃南王的儿子,正室所出,是堂堂七贵的嫡系之后。而我……左不过一个偏房之子,说是七贵,倒像是自己上赶着攀扯关系了。”
“你糊涂!”蔡玉拍了拍桌,琴弦受到震动,发出一声刺耳杂音。
“汉卿自幼才学出众,更是当朝太公唯一钦点的入门弟子。七贵子弟中,论才学,谁人能与你相比?你是朝廷新贵,是冉冉新星,什么庶子不庶子的,难道就因为这个,你便要消沉至此吗?”
“不是我消沉,是事实如此。”宋子瑜叹了口气,不愿再看蔡玉的眼:“戚二看不上我,风二也看不上我,她们都说我值得更好的人,言下之意,许是我不够好了。”
“你瞎说什么?”蔡玉拽着宋子瑜,将他从凳上拉起。他从袖中抽出本书,拍在桌上:“你还记得它吗?这是你曾让松鹤送给我的。”
宋子瑜淡淡一瞥,看到那本蓝皮小册上的小字,《楚辞·卜居》。
“世溷浊而不清:蝉翼为重,千钧为轻;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谗人高张,贤士无名——”
蔡玉吟着书中被圈出的一段,以拳撑桌道:“曾经那个胸怀大义的宋子瑜去哪里了?你且看你读过的书,这上面每一处圈出的白纸黑字。你看看,这蝉翼为重、千钧为轻的浑浊世道,你再看看,这谗人高张、贤士无名的黑白乱象,顾家幼子尚且知道,赤胆忠魂当奉我辽,汉卿如此通明,又怎甘心终日溺于哀嗟?自卑自怨什么庶子出身?上天授你过人天资,不是要你游情天,渡幻海,荒废度日。你坐拥过人才学,自该怀万物苍生,做盖世文臣!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宋子瑜,你还记得你在游学道上对我说过的话吗?!”
“我记得。”宋子瑜煎熬开口,眉目凛然,似有寒霜冰魄:“我记得你问我,倘若来日国将有难,你我身为臣子,该何去何从?”
“我说,”宋子瑜黯然回忆:“匹夫尚有蛮勇,我辈又怎能坐以待毙?自当以我真心,尽付山河。”
“好一句以我真心,尽付山河。”蔡玉勾起一笑,扶上宋子瑜的肩:“我希望汉卿记住这句话。情爱终为镜月水花,你不去碰,便不会察觉到痛。这脚下的土地才是值得你去守护的东西,守护好它,才能守护好你想守护的人。”
“我想守护的人?”宋子瑜抬起手腕,露出那一串铜铃。它被一条细红线串着,多出一截恰好可以绕手三圈。
宋子瑜就这么望着它,听着它清脆的铃音。
他在音浪里,与那人相逢,而她背后的高殿,泥灰震颤,几欲坍倒。
………………
“二小姐是在找什么?”
婢子托灯来问,见风辞雪来回踏步,像是丢了什么要物。
“没什么,你出去吧。”
风二将人往外轰,不忘里外又兜了一圈。
她望着黑压压的大殿,叹出一口气。
奇了怪了,怎么一直戴在手上的东西,一时间怎么也找不到了。
第84章 新君
阁老入殿时, 太后已从榻上苏醒。昏沉了些日子,她渐好转了些。
见榻上人无大碍,阁老三步并作两步道:“太后福寿绵延, 任它什么雨打风吹,都磋磨不了您这气节。”
太后听出阁老话里的奉承, 虽说他平日里也总爱说这样的话,可如今说了, 便显出一丝别有用心。
太后只道:“哀家近日缠绵病榻, 前朝诸事皆由您与各位老臣携手料理。只是不知近日,朝中可有再出什么事?不管大小, 哀家一一要听。”
“太后心思清明。”阁老双膝跪地,神色坦然:“近日朝中并无新事发生。应太后先前的意思,接应晚阳公主回京的密函已于数日前抵达瀛洲。按约定的日子算,公主不出五日,便可入京。”
“还有呢?”
“还有……”阁老不疾不徐:“怀慈帝一朝薨毙, 围城放箭,致使工部、礼部大受其挫, 所以一时无法迁陵, 先皇真身暂寄于观德殿中。至于一应殡仪礼葬……按太后的意思,底下人能免则免。”
“不错, 阁老做事很有条理。”太后目露赞许。
“只不过——臣有一事,不知该说不该说。”阁老略有些迟疑地看向太后,将众人打发走后,才道:“据说怀慈帝死前, 曾以帝玺相胁,后来臣派人寻过,那帝玺已被摔碎在地……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