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咬狗(14)
顾行知抹了把脸,将漱口水吐进铜盆。左靖上前替他系好盘扣,又听他说,“这衣服暗沉沉的,不够喜庆。”
“快去把我从蕃南带来的那件刺金龙虎长袍拿来,还有那条御赐的金玉带,也一并取来。”
“将军这是……?”
“好兄弟来看我——”顾行知佩上快雪时晴,提了提裤腰,道:“我又怎能不整装相待。”
………………
衡王李建寰赶到十六营时,顾行知正候在帐檐下。兄弟俩多日未见,都有些兴奋。
来边沙前,李建寰就知道了火烧十六营的事,如今亲眼见了这满地惨状,更觉得顾行知不容易了。
两人站在风口,任由大风将他们的长袍吹得猎猎作响。看着顾行知脸上的新伤,衡王怆然道:“顾兄受累,是本王连累了你。”
顾行知摆摆手,笑得轻松。他领衡王入营,驱散了下人后,才喃喃道:“这次是我轻敌,低估了戚家女的手段,让她钻了空子,反咬了我一口。”
“我知你不是个好色的人。”衡王拉着顾行知相对而坐,侃侃道:“我倒也好奇,什么样的女人能让顾兄都卸下心防?输得这样狼狈。”
“她哪里是女人。”顾行知斟了酒,推到衡王面前,嗯哼一笑:“分明是妖精。”
“此次十六营近万伤亡,皆拜此妖女所赐。”顾行知抿了口杯中残液,龇着牙说:“好冷!”
“其实能花这近万条人命给顾兄上一堂课,也不算亏。”衡王端起酒杯,碰了一碰。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建寰兄怎能这么说。”顾行知一想到风念柏那眼神,说话都有些不大利索。
“说来说去,还是怪我自己。怎么就这样把持不住,受了那妖女蛊惑。事后我总在想,这女人怎么就能如此心狠,她要想对付我,就冲我来啊,无故牵扯上底下的将士们,着实可恨。”
顾行知愤愤然抛下杯盏,满脸因愧怍憋得通红。衡王见他这般自责,更没了训导的心思,他只说:“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接下来,你就该更加小心。”
“本王听说太后已经坐不住了,自打你父亲将你调回蔺都,她就一直在让风家物色人选制衡于你。”衡王拾起两颗花生,扔进嘴里,半咀嚼道:“戚家女闹了这一出,太后还不得偷着乐儿,没猜错的话,她应该就是太后选中用来对付你的人。”
“长晖,你在蔺都的日子会很难。”衡王面色逐渐阴郁:“怀德帝沉疴难愈,驭龙宾天之日恐不久矣。太后着急扶位傀儡新君,在六部中遍插沈党眼线,现在又多了位戚家女入局……所有的箭都搭在弦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射了出去。”
“我能托住的就只有你。”衡王握住他的手,眼中满是动容。
顾行知将另一只手盖在李建寰手上,说:“你我交情,这些话本不用说。”
“本王知道长晖不爱听酸话,只是现在不说,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能说。”衡王长吁了口气,眉目间满是哀愁:“等咱们一一归位蔺都,这一切争斗,才算刚刚开始。”
营外风声呜嚎,雪水透过细缝送进丝丝清寒。顾行知举目眺向营口,许久不语,似愁非愁。
“戚家固然有罪,可它到底还是七贵之一,太后绝不会令戚家就此被除名。”衡王说上兴头,语速也不由自主地加快:“长晖,你要帮我,你一定要帮我!帮我把皇位守在李家人手中,断不可将这万里山河拱手相让于他人!”
衡王举起酒杯,一口饮尽了那酒,眼中坚定如烈火燃烧。
营外风吹得更猛了,嗷嗷似狼嚎鬼哭。顾行知看着李建寰满眼□□,就知他对皇位的渴求已深入血髓。这不是什么坏事,顾行知反倒觉得,这也是李建寰与自己最像的地方。
那种对猎物纯粹的渴求,那种炽烈的饥渴,那种像狼一样的目光,横亘在两人之间。
他生平只对一个人有过这种感觉,那人有对桃花眼,里头装着一池波光。
顾行知的心就跟着那波光一个劲儿地晃,晃呀晃呀,晃得他不知不觉地踩进了迷魂网。
戚如珪就在那网里等着他,对他哭,对他笑,肆意拨弄着他的心弦。
等顾行知乍一惊醒,这才发现,原来这女人是带着利齿的。
………………
孙黎不请自来进了营,见左靖扶着顾行知正往外走。这顾三吃起酒来也没个正形,东倒西歪全无半点将人气概。
衡王看样子还算清醒,自个儿坐在正席上有一口没一口嘬着。孙黎笑嘻嘻凑过去,斟酒道:“衡王殿下喝尽兴啦?”
衡王点了点头。
“喝尽兴就好,再试试这个,这可是燕北特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