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咬狗(120)
李恒景见状, 寒声道:“长晖脚步好快啊,南司使进宫不到半时辰, 你就跑来了,怎么,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同气连枝了?”
“建……”
“嗯?”
“陛下……”顾行知改了口,虔诚半跪下身,他将额头抵在冰凉的大理石面上, 尽量保持平静:“微臣愿为南司使担任一切罪责。”
“你知道她犯的什么罪吗?”李恒景随手拿起案上香梨,“吧唧”咬了一口。香梨汁子像炸烟花似的溅在他手上, 李恒景放下梨, 边擦边等顾行知自个儿来说。
“你身为臣子,却目无纲纪。将刀子砍到了户部侍郎的身上, 就你这脾气,朕就算有心保你,却也只会招来言官不满。”
“臣自知有罪。”顾行知双手拱揖,掌间还缠着布带, “臣也知道,陛下急召戚二入宫,多半是为了边沙之事。近日朝中流言四起,说戚二连累十六营近万将士命葬荒野。其实……”
“就只是这个吗?”孙黎替李恒景发了话,他生得精瘦,说话却是中气十足。
顾行知不解道:“还有……还有别的?”
“戚如珪放浪形骸,心机深重,在边沙时,就与许多将士痴缠不清。顾将不会不记得吧?当初你也是受了她的蛊惑,才让她趁机纵了火,打了个痛快的翻身仗。她是痛快了,潇潇洒洒进蔺都,还加官进爵,成了兵马司的小头头。可那近万的血债不会就此盖过,北地的军属家眷有的已涌进了蔺都,地方府递来的折子也都在说民怨何其沸腾——”
“顾行知,你拿什么替她扛!”
孙黎狠狠剜下了一眼,将心底积压许久的恶气出了个遍。蔺都七贵,将门只此顾孙宋戚。相比其余三家,孙家军功最浅。燕北军权一分为二,戚家独占大头,而他孙家,从始至终都被戚家压着。孙黎对戚家人有怨,也对顾家人有怨,凡是比自己好的,他都有怨。
如今一朝得势,得以在口舌上逞一逞威风,自然也算是一桩乐事。
贤士阁内渐冷了,柳穆森识趣点上灯。这时他才看清顾三戚二的脸,两人都啜着鼻涕,咕噜咕噜地往回吸。
李恒景拥着未啃完的梨,有一口没一口地吃,他见他们两个都不说话,索性发问道:“长晖,你不会是又着了她的道儿了吧?”
李恒景拿着梨走到戚如珪身前,沾水带液地撑起她的脸。戚二是美人,是那种无须修饰也艳丽逼人的美人。这样的美人,蛊惑谁他都不觉着惊奇,唯独蛊惑住了顾行知,李恒景才有些意识到,她的美是把凶器。
这凶器不杀人,而是让别人杀人。那些裙下之卿们心甘情愿做她的信徒,为她疯,为她狂,为她挡枪挡箭挡伤亡。
这便是戚二最厉害的地方。
李恒景放下她的脸,感觉自己算错了一步。之前他以为,杜若是顾行知心痛的所在,可当自己钳着戚二的下巴,顾行知眼里的屈辱与不甘更见浓郁。他对杜若是愧,对戚二,才是真。
严查戚如珪!
李恒景蟒袍大开,袖间金蛇栩栩生辉。长影攀上氍毹边角,仿若厉鬼的爪牙。
“臣有一提议,或许可令戚二招认罪供。”孙黎赶忙附上,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快言快语道:“此女不堪□□,理应赤身关入囚车,游城七日,方能驱污除秽。而七日之后,再处以凌迟之刑,将头颅送往边沙,以平民怨!”
“孙黎!”戚如珪扬起指,少有的动了怒,“算你狠!”
“想你孙家多年以来,受过我戚家不少照拂。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样逼我?”戚如珪双拳微颤,满头青丝被风吹乱,仓惶窘态犹同酒醉。
顾行知横了李恒景一眼,见他转过身去,只留下一个无情背影。
顾行知说,“边沙走水,归根结底是臣御下不善,陛下无须将罪责全都推在一个女人身上,陛下要罚,还请连臣一道问罪即是。”
身旁的戚如珪抖了一抖,顾行知趁人不注意,悄悄握住她手。
“别怕。”他在心里说,“你还有我。”
……………………
长廊曲折,庭阶繁琐。一袭白衣皓影漫跑在风中,最后伫在高门紧闭的千秋殿前。
“恳请姑姑,让我见见太后吧!”宋子瑜拉起袖,欲往里闯,白鹭冷脸挡在身前,只说:“这个时辰,太后已经歇下了。祭酒大人有事还请明日再来!”
“明日?不行!”宋子瑜急红了脸,捏着告函的手全都是汗,“皇帝连夜急召戚家女,问审边沙走水一事!此事干系重大,还请姑姑通融通融!子瑜可以等在外头,请姑姑代我将此函交给太后!”
“怎么了?”白鹭面露犯难,忽而听闻廊角传来一阵婉音。风辞雪抱着花猫欢喜盈步走来,她与姑母关系亲密,一直住在千秋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