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春水皱(208)
可臣儿不能,臣儿死了,皇父要将这江山天下交给谁?原先,皇父是想给瑞王吧,甚至不惜想要牺牲掉我儿。皇父当初对恪谨是如何喜爱的,皇父都忘了吗?也是,皇父对大哥,对臣儿,也不都是说舍弃就舍弃的。瑞王没了,自己把自己给折腾死了,您还要给他追封太子?呵呵,我这个太子算什么?
罢了,人死灯灭。然后皇父如今又想把皇位给谁?皇父悄悄的寻金石丹药,想长生不老?害怕把位子传给臣儿是吗?”
“你,胡说。你,放肆,窥探朕,大逆……”
自从心爱的小儿子死后,今上就开始试图寻找长生不老之道。只是做得隐秘,外臣知道的不多。其实,古往今来,帝王中痴迷于炼丹求道,意图长生的不在少数。只不过,嘉帝对比深恶痛绝,曾多次对此言辞抨击,甚至有言,以后顾氏子弟若有醉心此道者,一律莫为顾姓。所以,今上想要这么做,自然不敢明目张胆。
太子摇头,喘息中道:“皇父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教臣儿为君之道的皇父了,又如何要求臣儿还是当年那个臣儿。当年,您纵着大哥与我争,不过是担心臣儿长成了威胁到您,是臣儿不懂收敛锋芒招来祸事,事后您又全然推到大哥身上,皇父不知吧,大哥临死时哭着说恨你。”
“朕那是为了磨练你。除了这一件事,朕这些年做错了什么?”
太子惨淡大笑,嗓子因常年吃药,已经毁了,有如鸦鸣,将剑抵住地,整个身体似乎只有这一个支点才能稳住。
“看吧,皇父依然不觉得自己错了。没事,这些陈年旧事,可以不提。臣儿只当是自己不谨慎,年幼无知。可这些年皇父都做了什么?皇父自己不觉得错吗?
这些年,看起来似乎太平无事,可那是老天爷赏脸,没有什么大灾大难。可皇父宠爱赵妃,这些年为她动用了多少库银,皇父没算过吧?若此时来个大灾,皇父觉得朝中拿的出银子救灾吗?
还有,皇父不作为,大臣们就庸碌,还有太监勾结外臣,如今只是买卖些宫中采办,以后就能买官卖官。皇父以为这宫里头还太平吗?臣儿的药是真有人换的,就是您最爱的赵妃,她的瑞王死了,她觉得是臣儿的错。
皇父以为赵妃无依无靠?不,她才是那些太监出卖宫中采办的背后支持者,您若是愿意,可以去搜她的宫殿,应该能搜到不少银子。
这是宫内,宫外,皇父任用谄媚之臣,这些都是大错。皇父却觉得一切都还挺好?”
今上想反驳,想跳起来怒斥,却被左右的兵将制住,气得面色潮红,或许,不只是因为气的。
太子看着这一幕,嘴角轻蔑的扬了扬,问道:“皇父该吃药了对吗?皇父忘记了皇祖父的训诫,金石丹药要真有用,那些历史上的皇帝怎么也没一个长命百岁的。”
“你,你……”今上颤抖地指着太子,却你了半天没你出来想说的话。
而太子正提着剑一步一步走近,那通往大位的台阶不过数九,他却走得极为吃力。好不容易到了今上近前,还没将剑提起,就听到今上大呼。
“朕是帝王,你不能杀我。”
太子看着老父,心中哀戚,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他们是父子,可在称呼父前加了皇字,称呼儿前加了臣。
“钟仁不可。”
看太子举剑,旁边有人急呼。太子闻声望去。是花朝的父亲。
太子维持着举剑的动作,与武定伯对视,良久,终究还是放下了。笑道:“这一声钟仁,我有多少年没听过了。再见石墨兄,石墨兄还是意气风发之姿,我却是人不人鬼不鬼之状。石墨兄为何来呢?”
武定伯可以不进宫的,安安静静地等在家中,待事情结束就好。
“为了钟仁。钟仁想做的事我有所感,从道义上我该劝你不可为。可说实话,钟仁知我从不是在意规矩的人。若换个天地能让一切更好,有何不可为?钟仁这些年不肯见我,我也知道原因。可如今我来,只是不想钟仁做出与禽兽同为的举止来。为大义可,为私利不可。”
太子静静地看着武定伯,年少之友,人到中年,却原来还能坚持本心啊。
“当年我笑你表字石墨,太过不雅,如今看来倒真是人如其名。兄说得不错,不可与禽兽同为,我不杀他,其实我也不想杀他。”
武定伯心中落定,终于可以确定,自己这一次没有赌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太子,像年少时般,拍了拍他的肩,笑道:“钟仁也还是我认识的钟仁,也是人如其名的。你欲将所有骂名背身上,不过是怕自己撑不住后,这天下必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