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81)
众人正洗耳恭听他旁征博引,不料他忽冒出这么一句风趣的话来,一怔之下,都笑了起来,不由在敬佩之外对他平添了一丝亲近,连容尚仪都忍俊不禁,边给他道乏边叫副史送上茶水,笑道,“听骆大人一席话,都不敢说我们这是茶了,请胡乱润润喉吧!”
骆清远又拱手道了“惭愧”,放下盖碗才又书归正传,对诸女道,“说到茶之效用,尚仪方才说到的‘润喉’可算最根本的一种,而圣人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茶之一道也是同样的道理,在冲泡品鉴的过程中同样以精、细相待,则是另一番境界了!别的暂且不说,高手可利用沸水冲茶,以茶沫形成远山横月、沧海孤帆等画面,”看到诸女中不乏听到此话张大眼睛的,略略一顿,微微笑道,“能做到这一条是需要专门练习的,并且在水、茶、器具上都有格外的说道,诸位请宽心,尚仪断不会叫你们冲出‘茶画’来才算过关的!”
此言一出,诸女都去看容尚仪,容尚仪笑道,“骆大人都说了是‘高手’、‘练习’才行,我还能难为你们不成?”
诸女听了都道“多谢”——既谢容尚仪也谢骆清远,殿中的气氛活跃了好些,瑶筝往前探头对德琳低声笑道,“想不到骆大哥面上看着淡淡的,却是这么替人着想的人!”
德琳面上一直含了清浅的笑,听到瑶筝说的,只是回眸瞥了她一眼,口唇微动嗔了她一句,“偏你话多!”以目示意容尚仪在前头坐着,要小心,恰逢容尚仪转过头来,瑶筝低笑一声,忙缩回去正襟危坐了。
骆清远等诸女都静下来后才又继续,“虽说‘茶画’不是寻常就能做到的,‘咬盏’却是必不可少的,否则便不能妄称是茶艺了!”所谓“咬盏”是指汤花亦即冲茶所形成的浮沫覆于茶面,历久不散,与茶而言,茶色愈是鲜白、“咬盏”愈久,则可判定茶愈好;与比试茶艺的人而言,同一种茶,谁冲泡出来的茶“咬盏”久,则可认定谁的茶艺更高一筹——这当中就关系到碾茶、用水、点汤等诸种技巧了,骆清远从用水、选茶、洗茶等等逐步讲起,并将案上的茶具诸样讲解用途并示范,只听得满殿之人鸦雀无声,直至他接过内侍送过来的沸水!
满殿之人眼看着他接壶在手,高冲低拂入案上的茶盏,复盖上盖子,默然立在一边,都有些坐不住了——不知如此冲泡出来的茶汤会与寻常的有何不同!瑶筝按捺不住,趁众人都盯着前头,又去滋扰德琳,“姐姐……”
“看着不就知道了。”德琳猜到她要问什么,轻笑着一句先堵了她的嘴。
瑶筝一看她的笃定,更加抓心挠肝地想看到结果,正急不可耐,却见骆清远退到了一边,请容尚仪上前揭开盖碗——眨眼之间,人人都听到容尚仪发出一声惊呼,“天!”
容尚仪“天”什么诸女很快便知道了:骆清远所冲的茶被汤花完整覆盖水痕还在其次、汤花匀细也在其次、令人叹为观止的是打眼望去汤面上分明是一幅疏枝梅花图——尽管存续不长,须臾之间便模糊不可辨了!
众女一见原来所说的高手做“茶画”并非夸大其词,再回想骆清远所做的每一步,都有些跃跃欲试起来,骆清远深知众人心意,淡笑着望了容尚仪,容尚仪心中叹这些小姐们怎么忘了“看花容易绣花难”的话,口中却不说,只含笑道,“该怎么做,骆大人都教你们了,我也听明白了,看样子都想试一试,那就不妨都动动手吧,正好趁着师傅还在这儿,不明白的也好再问!”
诸女都在等她这句话,闻言纷纷揎臂挽袖,预备大展身手,骆清远站在原本的案后,淡淡扫视着满殿做同样衣饰的女子们的或欣然、或急切,不自主就被其中一道从容的人影勾去视线,看着她细细地选好茶叶,又细细地以木碾碾着,不觉迈步走了过去……
骆清远的举动略嫌突兀,众人不解其意,多有停下来望着他的,骆清远心中一凛,惊觉出不妥,所幸他心思极快,若无其事地又走了两步,停在一张案几旁,“看这位小姐的手法,也是茶艺中人?”
“骆大人过誉了!”起身回礼的是那位燕小姐,音色清雅,态度落落大方,“不过是旧时在家中曾看到兄长们与人斗茶为戏,从旁窥得些皮毛,今日得骆大人指点,方知其中的奥妙。正想亲手做一遍,若有不当之处,还请骆大人不吝赐教!”
“好说!小姐请坐吧!”骆清远回礼请人坐下,极是随意地环顾了四周一圈儿,笑问道,“还有哪位小姐也是曾经‘窥看到些皮毛’的?请一并让我看看吧,免得清远落个班门弄斧可就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