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72)
所谓“赛墨”就是书法竞技,德琳曾听父兄们说起过,元成此时说起,她自然深信不疑,“殿下何不请书吏代为查找?”她不以为他自个儿来找是明智之举——偌大的藏书阁里金匮林立,若无熟悉的人引路恐很难找到所需。
“我亦不确定要什么样的,还是自己来找的好!”元成笑了笑,话出口才觉得像是语带双关的——只是旁人都听不出来、唯有他自己知道就是了。
德琳听他这么说,便不再置喙,看了案上的笔墨,想要接着“服役”——元成来这一会儿能耽搁她誊抄好几页的,需得加把力补回来才行。
元成从她的神情里已看出她意欲何为,不动声色道,“用不用我去跟容尚仪说免了你的责罚、毕竟你新来乍到……”
“不必!”德琳急急抬眸,“德琳还受得住!”
她面上一派倔强,可还是有掩不住的丝丝委屈露了出来,元成定定看了她一阵,强抑着不去揽她入怀,“你能这么想那是最好!”
第40章 琅嬛(下)
元成的口气透出十足的欣慰,德琳听了只觉得怪异,心道她压根儿就不曾有请他援手的念头,他何需像是如释重负的?心中不快,面上可就带了出来,疏疏淡淡地瞥了元成一眼,浅浅躬身,“德琳会谨遵本分,不劳殿下费心!”
她知道这话硬,可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心底里似乎认准了元成不会计较她的无礼。
看她露出难得一见的负气神态,元成果真不仅不介意,反而失笑,接着她的话就道,“你要不是杜德琳,我自然就不‘劳’也不费心!”
他的话太露骨,德琳无言可对,只得缄口。元成倒也未奢望她会回应,望着半垂首的人,笑道,“受罚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倒用如此垂头丧气?我幼时胡闹,被父皇责罚,跪在朝堂上当众向一位老臣子赔罪,和你今日比起来,谁丢的脸大?”
看德琳瞠目,有不信之色,元成不情愿地说明原委,“是真的!那位老臣子来跟父皇禀报政事,我乘人不备在他的后袍上贴了张自个儿画的山羊图,他就那么出了宫!”见德琳露出些不以为然,似乎在说因此获罪未免牵强,只得和盘托出,“那老臣子他长得……很瘦!脸这样,眼睛这样,下颌一撮胡子这样,”他在自己脸上比划,一张俊脸被捏得走形了,这才想起最要紧的一句,“他的宿敌们背地里给他起的绰号就是‘老山羊’!”是以嘉德皇帝才会震怒:太子做出如此举动,岂不让人以为皇家是对那一派的臣工有轻视之心?
听元成比比划划地说完,再想想那老臣子前头长张山羊脸、背上背张山羊图的模样,明知不厚道,德琳还是“嗤”地笑了出来,被元成含笑望着,觉出不妥,忙举袖掩住了。
元成笑意未收,和缓道,“宫中人多事多,凡事无一定之规怕就要乱成一团糟了!就好比这抄写书目,要是一个人的事,那要怎么抄、抄多少你可以随心所欲;要是三、五个人一起做,那少不了就要彼此商量着来,也还好说;换做三、五十人一起做,则必得先定出规范,所有人都照着来才行,不然人人都由着自个儿的喜好,莫衷一是岂不是百事难成?是以……”
“殿下,德琳对宫规并无抱怨之意!”听出了元成是在劝慰她勿对受罚一事耿耿于怀,德琳叹息着打断——国法家规的道理不需格外跟她说,她所齿冷的是翠霞的颠倒黑白、容尚仪的偏听偏信,想到日后少不了要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还不便于针锋相对,不能不生出不平、愤懑而已!
既对宫规并无抱怨,那就是对行使宫规的人有不满了?元成目光微闪,倒把德琳的心事猜中了□□,稍作沉吟,轻轻笑道,“那你打算如何呢?”她会向他诉苦吗?他忽然很期待。
“打算如何?”德琳重复了一遍,自嘲地笑了笑,“德琳往后只能格外加小心,让宫规处罚不到就是了!”
“是吗?”元成笑了一声,她能如此他该乐观其成,可真听她那么说了,却又觉得心中有点儿空落,“其实有个事半功倍的法子……”他侧目睨着德琳,诱着她来追问。
德琳果真凝眸。
“你可以在宫中找个人做靠山!那样的话就无人敢为难你了!”元成笑得别有深意,就差未明白地说“比如我”了!
德琳垂眸——该猜到他不会有什么正经的主意!
她无语,元成却还不肯善罢甘休,俯头过来盯着她脸追问道,“你觉得如何呢?”
“殿下,”德琳微微退后,直视着他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做旁人的靠山,故而德琳从不敢有投机取巧的念头!”不明白元成面上突来的古怪因何而起,但他灼然的视线实在令人心悸!忽然灰心起来:她跟他说这些干什么呢?他有心闲谈,可她还有事要做!转头去看了案头的卷宗,再回过头来时意思已很明确,“殿下,德琳还有誊抄之任在身,请殿下容德琳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