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371)

作者:流花烟雨

“婉玉如今可好?”忽听到这一句,靖懿太后怔住:思绪起伏以致于忘我,她以为只是心中所想,不意竟发出了声。觉出一旁的德琳懵懵的,太后侧首,“容尚仪的闺名儿。”她语气和缓,“当初皇后带进宫的四个丫头里,她模样最好,言语、行事也最伶俐,皇后的差使,多是她在各宫中通传……,许多年不见,很是惦记了。”她这一辈子,守德律己,敬上厚下,唯有这婉玉,她心怀愧疚——“你不过婢女出身,也敢妄想进亲王府?”“看在皇后面上,素日给你几分颜色,还真就以为能飞上枝头?”——她当日的刻薄定是入木三分,知情的仁慧皇后都青了脸色,强自忍着,那婉玉却是个硬气的,嘴唇都咬出了血,跪在地上磕着响头,“婉玉对天发誓,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和裕王井水不犯河水。”这时候那始作俑者得讯儿闯了进来,直告“母后息怒,此事与婉玉无关,都是儿子的错。”可不都是他的错?婉玉无非是名儿中沾了个“玉”字,就被他们拖下了脏水……

“德琳过后见到容姑姑,定会代转娘娘的褒奖。”

“好。”当年那逆子一进来,仁慧皇后便拉着婉玉拂袖而去,从那以后,再未在她面前出现过。再后来就是她到了别苑清修,仁慧皇后每回来,随侍的都是别个,有些人、事又都刻意不再提及,她的愧意便只能埋在心里……“端妃可好?”既开了头,就一便都问了——这孩子不怪恁多人夸,光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眉目平平、不惊诧亦不探究这一样,已很是难得了。不便问元沔的,倒是不妨问问她。——非是元沔不好,而是她年纪长,所见、所经的多,言语不慎,备不住就能令她疑到一些积年旧事上去。好容易尘封了的,焉能因她这个土都快埋到脖梗儿的老妇的感怀再生出事端?

“应是好的。德琳极少、极少见到端妃娘娘,太后明察。”

“她的义女不是你们杜家……,你的妹子么?”

“是。德琳也甚少去见安顺公主。”

靖懿太后看着德琳,惊讶,默了默,了然,点头,“不愧是尚书府出来的。”恪守国礼分寸,“杜太傅把你们教的很好。”

“谢娘娘赞许。”德琳俯身。想了想才道,“端妃娘娘在宫中亦是礼佛静养,倒未听说有甚病痛。”

“那就好。”答了这一句,靖懿太后又陷入遐思。德琳心中暗暗焦急:之前一个多、加上她进来后的半个多时辰,太后娘娘再这么静坐苦思,身子可还能受得住?生劝却显然不是法子:太后心里显然埋了太多事,她问到的人,绝非顺口起意,彼此间怕都大有干系——她是打定了主意,等出了佛堂的门,就忘掉今夜里太后问的话。可如何能让太后起身离开佛堂?“娘……”

“都说‘人在做、天在看’,私德有亏,故而遭致报应么?”靖懿太后抢在德琳前面开了口,硬生生掐断了回想:散开的襁褓,坠地而亡的女婴,惊叫晕厥的恭嫔——后来成了端妃,疯魔般恨毒尖笑的废才人……,惨烈到她从不愿忆起的过往,这个夜里因为元擎,全都不期而至,并想到了因果宿命,“若私德有亏,维护的却是大道体统,又要怎么算?”恭嫔检举了废才人,行径算不得光明,可避免了宫闱秽乱,也是功德无量,何至落得女儿夭亡?再想到她自身,类似冤枉羞辱婉玉、下令击杀废才人这样的事,她确是做了许多,可她都是为了皇家声誉、天下太平,况她在将逆子逐出京城后便发愿清修,先在宫里,后到别苑,一心积福消业,怎还是子、孙未得好死?“阿弥陀佛。”觉出心中又起怨责之气,靖懿太后闭目低诵了句佛号。

“若为道统而损私德,德琳以为那是大义。”德琳想起那日在花圃与她父亲说起的谋算同僚的话,再次觉得有些是非曲直不能单从一己感受来论断,“若事情能重来,还是会做一样的择取,那就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德琳无从妄猜靖懿太后的心思,对佛法一道又无研究,只得空泛地说了两句——却不料后一句听得靖懿太后一顿,跟着眉端渐渐放平,睁开眼来,看了看德琳,“你多大了?”

“回娘娘,十八了。”等了等,见靖懿太后无话,心绪却像是平和了,因试探着道,“娘娘,烛火快熄了,是否要换新的?嬷嬷和侍女们都在外头候着,德……”

“明日再换好了。你扶哀家起来吧。”

“是。”德琳终于暗舒口气,跪行上前小心地搀起靖懿太后,又随她一道弯身对高高矗立的佛像拜了拜,才缓缓地转身出了佛堂。嬷嬷和侍女们听到门响,一拥而上,嘘寒问暖簇拥着太后回去了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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