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353)

作者:流花烟雨

顾彧见她不苟,也就不撩她了,认真道,“你知流言如何能传得快、传得广?一要看似合理,二要合乎人心所向——人希望事情是什么样子的,就会热衷于传播什么样的言论,换言之,所谓以讹传讹,通常并非被误导,而是这“讹”恰是人私心里的期望,宁愿这“讹”就是真相,是以会不加辨析、求证,只顾着散布宣扬,唯恐天下不知。套用在我身上,就是人们都觉得我应该是个废物魔头,自然凡是传我怎么废物怎么魔头的就都是真的……”

“为何人们会觉得你应该是个废物魔头?”德琳打断。

顾彧直眼,好好儿看了德琳一阵,翻眼,“你这小女子怎恁讨嫌?哪壶不开提哪壶!还能不能跟你说话了?”抱怨着,还是讲了他幼时把“顾彧”写成“顾或”、把“酉时”念成“西时”等等——德琳想起外间都传他大字不识几个,或许就是从这儿来的吧?“还有春日里放风筝,别个都说那风筝像蜻蜓啦、蜜蜂啦什么的,唯有我说像苍蝇……笑、笑、有什么好笑的?!顶看不上的就是你们这样人,那蜜蜂和苍蝇有什么区别?怎么说蜜蜂就雅,说苍蝇就俗?认真说来,蜜蜂有的是,拿它作比有什么稀奇?苍蝇才是少见……”

德琳“咳”了一声,确信她没疯的话就不能再听他讲论什么蜜蜂苍蝇的,“小孩子念错字说错话都是常有的,何至于像世子说的……”

“如你所说,若是‘小孩子’,可以,‘世子’,不行。”顾彧唇边带了丝嘲讽,“其他的都抛开不论,光我父王这一支这一脉,我是嫡子,却非独子,更非长子,你懂?”

德林默然,她懂:世袭王爵的诱惑不是寻常人能抵御的,争夺在所难免,毁谤他人抬高自己或可算最寻常的手段了。家人、身边人要据此做文章的话,实在太过容易。果然方这么想,就听顾彧道,“时时刻刻有人盯着、等着,巴不得我出乖露丑,我有十样好,不见得有人知道,我有一样不好,嚯,你就瞧着吧,不出一天,街上要饭的都能知道。何况,我也确实有许多不好:从小捏死过清平王的蝈蝈,打瞎过徐国公的马,害得李勋官坠过轿子,成人后打猎烧过半座山,抢人差点儿抢出命案来,强买强卖逼得好几家人要上吊,夺过人……哎,你怎么一点儿不害怕?”

“您做的都不害怕,听的有什么好怕的?”德琳瞭然,“不过倒是明白传言何以成立的了:事出有因的,蓄意中伤的,世子一概不解释、不澄清,顺势而为,或许不止顺势,您还推波助澜。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坐实了纨绔之名,您得以‘明哲保身’……”

“猜对了。”顾彧痛快,话锋一转,饶有兴致的模样,“我母妃曾提过你,今日一见……”

“名不虚传?”德琳大致明白顾彧是什么样的人了,不再戒慎戒防,只把他看做有城府的元沁。顾彧被她抢话抢得一愣,笑了开来,“你这也忒大言不惭!”看着德琳,点头,“不过,在我识得的年轻女子里,你算得第三个有趣不乏味的人了。”

“第……第一位是微澜姑娘?”

“……唔,是。”顾彧不情愿。

第二位该是瑶筝。德琳心中有数了,含笑,“谢世子赞语。算来,也就是年把月吧?世子已识得三位,看来这世间有趣不乏味的年轻女子还是多……”

“停!”顾彧指着德琳,“休逞口舌之功。”已看出德琳是要劝谏他有趣不乏味的女子很多,不用一时起意便念念不忘,“你是千方百计要拦下我啊。莫非,你倾慕本世子?”他眸光闪动,露出轻浮之相,邪笑着往德琳欺近了两步。德琳凛然不动,直目瞪着他,“世子是要顾左右而言他?”

“我有什么好顾左右的?况这左右有什么好顾的?”左也是树,右也是树——打死他也想不到,若非悻悻停步,此时他已成箭矢之的——“你就别动歪脑筋了。本世子若能被轻易左右,这些年早不知什么样儿了。”顾彧没好气,“我名声真有那么不好?让你都如避蛇蝎?”

德琳看他,不语:您自己以为呢?

顾彧憋气,“得了,懒得问,管你们怎么看呢。”从前他是真不管,今儿被人、应说被她这么明白地鄙夷了,忽丝丝拉拉地不痛快了,“你是不肯说那人是谁了是吧?那我也不可能被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那还瞎耽误什么功夫?回吧。”

德琳见他又如先前一挥手,说走就走了,再无计可施,一时呆在原地。墨莲早寻来在一旁候着了,此时过来叫她,“小……”

一个“姐”字还未等叫出来,那个已下了几十蹬石阶的人忽想起桩事,回头喊道,“对了,你那心悸的毛病还是早叫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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