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324)

作者:流花烟雨

德琳停步。元湘神情平和,“你和王兄的事,我都知情,不必掩饰。”她开口。

德琳哑然。

元湘看着她,“我一介女子,年纪又轻,朝堂上的事,无从论断是非。可人心世情上,也有些自己的看法,对不对的,少不得先请教习听一听。”

德琳静等她的下文。有风不知从何处吹来,树上的鸣蝉仿受了吓,悄然了声息,跟着“嘚儿”一声飞走,德琳耳边空留它振翅的余响和元湘疏淡的声音,“尚书大人确是朝廷的肱骨——如今暂先不论——至少在此之前,父皇对他的倚重无人能出其右。但,杜教习,皇家是否因此就只能重用杜尚书或杜氏一脉,而对其他臣子都置若罔闻?或者说,教习是否觉得仅凭尚书大人和杜氏一脉就足以撑起天启的朝政?”

“公主,德琳还不至那般愚钝或狂妄。”德琳苦笑。

“我也觉得教习不会那么肤浅。”元湘点头,“那对有功的臣子给予嘉勉,令臣下知恩图报,这一条,教习是否赞同?”

德琳隐隐猜到了元湘所指,眉眼清明处,果听元湘直言,“徐教习的哥哥被任为东宫编修,教习应不至因此对王兄心生嫌隙吧?毕竟徐侍郎的新政卓有成效,徐教习在我身边又向来勤勉……”

“皇家用人自有定规,德琳何由嫌隙?”德琳微哂:徐兴祖的事若真无可厚非,元湘又何需加这许多说明?此事出在元湘到行宫之后,或许不清楚始末,她却未敢或忘,徐兴祖被任用几乎与杜家被查封同时!那时她还劝自个儿勿太狭隘,不过是时机巧合而已,直至又遇到后来的事,才明白那并非巧合,而是皇家、或说那个人的刻意所为——不算高明却精明至极的刻意:徐家视杜家为宿敌,心病则是徐兴祖无法入仕,他便在杜家被打压得最彻底的时候,反手给徐家以恩惠,不需高官厚爵,只需一个小小的编修之位,令徐家扬眉吐气外加夙愿得偿,若说知恩图报,这确是足够徐家感恩戴德了。一举两得、事半功倍不过如此。至于杜家……已是弃子,何须多虑?

德琳的哂然令元湘一顿,“没有嫌隙就最好。”元湘确如德琳所猜,虽在元沔到行宫时听说了诸多事,却仅只是大框:并非元沔遮瞒,实在是变故太多,说之不尽,且局外人与当事人的体会如何一样?故她、元沔都未想到德琳自始介意的,不是徐兴祖如何、而是擢升徐兴祖的时机。不过元湘乐见德琳对此不屑:元沔一说起徐兴祖的事,元湘便想起当初是她在仁慧皇后处为徐兴祖求的官,尽管本意只是想给徐若媛脸面,可要因此导致了王兄与德琳的矛盾,她难逃自责。这话不好说出来,德琳不介意,她乐得就此揭过,“还有一件,恩赦的事,你父亲不在其列,此事……令你心怀怨恨?”

“公主言重了。”德琳躬身。怨恨?岂敢?又凭什么?

“何必言不由衷?!”德琳的神情落在元湘眼里,因歉意略缓了的不快顿又升起,“教习真这么想的话,可就枉被人高看了!”她脸容寒肃,“教习光想到恩赦能令你父亲脱去牢狱之灾,可曾想过真那样的话,你父亲的声誉再难复原?”见德琳眉目一凝,冷哼,“恩赦恩赦,法外开恩,大赦脱罪,是说得赦的都是有罪之人,你父亲若借了此次的东风……”不等同默认了他是罪人?“那样的话,世人皆知他是被恩赦的,你以为有几人会关注他是否有冤情、是否理当被赦免?那即便有一天,你父亲能被证实无罪,杜教习,按你所知的世俗人心,你觉得世人会说他是沉冤得雪还是皇家在替他文过饰非?”

“公主觉得我父亲还有沉冤得雪那一天吗?”德琳抬眼。

“……呃,你父亲若真是被冤枉了的话,为何不能有沉冤得雪的一天?莫非你信不过你父亲的清白?还是你觉得尚书大人……”

“家父的为人,德琳从不存疑。只是,”德琳看着元湘,“如今的症结在于家父是否清白吗?”

恩赦的弊处她确不曾想过,故元湘的话令她一凛,有那么一刹那,以为是误会了人、未领悟到那人“不赦”背后的深意、且是好意,然在她生了希冀想更确认些,元湘的迟疑和以守为攻却让她瞬时明白,那些话不过是元湘的推测……

“你且不需如此!”德琳的讥刺未加掩饰,元湘再沉不住气,“我说了朝堂上的事,我无从论是非,”都是慧质之人,德琳明白,她亦明白,如今的症结不在杜尚书是否清白,而在于皇家是否愿意还他清白,而这一条,她长姊说不清,她更说不清,然有件事,她很清楚,“你心里认准了王兄对不住你,再说什么都是徒劳,那你就那么以为吧。只有一件,徐兴祖漏题的事,王兄不处置,你以为他是在包庇徐家,要我没猜错,你就是为这个恨了王兄的。杜德琳,你不需长心,你但凡还能动点儿脑子,就好好想想,要处置徐兴祖的话,你们杜家逃不逃得过:他的题漏给了谁?新科探花;新科探花是谁?主考官的侄子;主考官是否知情?知是枉法,不知是失职——你以为仅此而已吗?再查主考官侄子的来历,原来那是他如夫人的娘家侄子,这如夫人又是何来历?原是这主考官当年外放时违了官规礼制私娶的歌伎,本是陈年旧事,早被人忘却,如今全都翻扯出来,尚书大人的官誉、声誉会被如何诟詈,你……,你懂了是么?这时候明白王兄到底是为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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