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302)

作者:流花烟雨

“什么心愿你说,我听!”元成急切。

他眼中难掩的是慌乱吗?“第一愿,是家父忠心为国,愿天理昭昭,早日还他清誉——德琳亦知此事不易,是已不敢奢求了;第二愿,愿杜氏能脱离无妄之灾,落籍为民也好、避居山野也好,至少能有个自由之身,平安度日,今日看来,”她盯着元成,“也是妄想了。如此,德琳便只剩下第三个愿望,”清冷的眼神阻住意图打断的元成,她平静道,“墨莲和绿菱随我入宫已久,与杜氏早无牵连,望日后能许她二人平安自去……”

“那么你呢?你为你自个儿许的什么?”元成的脸色难看。

“我?”德琳淡笑,笑意亦是清冷,“殿下忘了德琳姓什么了吗?”杜氏不存,她又何在?!

“你!”元成面涌怒意,“你这是在威胁我?”她怎么了?!怎会有这许多灰心至极的言辞?而且隐隐约约竟似针对着他的?

“岂敢?”从昨日到此时,惊、怒、忧、悲不一而足,不能多说一个字,怕横亘心腑的怨苦会脱口而出,一直以来的情意的面纱会被撕破,现实会露出狰狞的本来面目,她,不敢面对……

“为何不敢?”元成攥着她的膀臂,惊痛于触手的不盈一握,“如今的情势,你父亲确是不能……”

“殿下,徐侍郎大人候见。”

书斋外突来内侍的通传,依稀是那个叫陈升的内官。元成分神的瞬间,德琳脱开了他的手,“德琳告退。”深看了他一眼,她低首退步向后。曾经,李申说这书斋只有威远将军和萧先生进来过,言犹在耳,座中平添新客,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德琳!”元成伸手欲拉她——他的话还未说完,他不能让她满腹心事地走。然差了两三分,他触不到她,待要上前,德琳却已又向后了几步,二人之间的距离更远了,门外陈升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殿下,您在吗?”

想怒喝一声“不在”,德琳却已要推开后门,犹豫之间,只来得及急唤出声,“不过是一局棋,你休挂心。”德琳身形微顿,随即开门。户外的光亮乍然涌进,她在光影里回眸,是个绝美的浅笑,通透清冽得宛似虚幻,“谢殿下赐教。”

元成一窒,恍惚觉得这个笑容似曾见过,莫名就慌惶起来,待说什么,门扉一合,光亮湮灭,伸出的手只抓得住一片虚空。嗒然片刻,他出了书斋的门,未理会候着的陈升,自往前殿去见徐侍郎。

而从后门出了书斋的德琳,却似虚脱般地靠在游廊尽头的廊柱上,闭了眼——若光阴能改,可否把昨日、或者仅仅把御珍库前的片刻消除,她不曾见到舜娘,不曾问过她话,她依旧可以全然地信赖书斋里的那个人?

可惜,一切,历历在目……

舜娘,那本该同杜家上下共囚于天牢中的人,突兀地出现在了宫中,并且,玄青官服,那是四品,女官中颇高的品阶。或许,她该愚钝些,不该瞬间想到两种可能,“卖主还是回来复命?”昨日的她冷冷地问舜娘。

当时,她若再次失明或突然失聪该多好,就看不到、听不到曾与她半师半友的人的忍辱抗声,“舜娘不曾卖主!”

舜娘不曾卖主,她信,因了这信,一颗心坠往深崖,“那么,就是回宫复命来了?”

舜娘跪到她的脚下。她灵台从未那般清明过,字字清晰,“曜华殿?还是、东宫?!”你效命于谁?!

舜娘头伏于地,哀恳低叫,“小姐,别问了。”

其实舜娘说曜华殿不就好了吗?她不会去想嘉德帝抱病深宫,内政外务都是太子在管,也不会因太熟悉她而看出什么破绽,但是,她一味闪避,反叫她想装糊涂也装不了了……真是难为她了,七年还是八年?深潜于尚书府,充当储君与重臣之间博弈的眼线……原来,太子那么多年前就在防范杜氏,并对杜氏张网,他们却一无所知……这一回,她、甚而她父亲,满心以为他们是在共承国难,岂不知,他们只是心甘情愿地投进请君入瓮的陷阱……

而她过后才发觉,她真正的悲哀,是明知真相,却,无能为力,如同片刻之前,他站在她的面前,她不敢问“您是否从未信过家父”、“今日种种是否都是您的筹谋”,他若说“是”呢?

“教习?!”看到她出来才近前的瑾言,一见她的样子,吃惊。

“光晃得头晕了下。”德琳睁开眼。

回琅嬛阁这一路,她再未出声。

方回文华堂,瑾言便被元成找了去,“四小姐的事,是否走漏了风声?”德琳知道了?他劈头便问。

瑾言一怔一想,断然,“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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