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271)
两人各怀疑虑,大眼瞪小眼,正一筹莫展,却见元成换了身夜行骑装从内殿出来,元信益加吃惊,“王兄,你……”
“他们人呢?”元成未理会他,自问李申。
“属下听命。”
李申不等答话,殿外有人应声,跟着一个瘦削矫健的中年男子现身,对元成叉手行礼。元信认出是龙隐的副统领霍项、也是实际的发号施令者——龙隐的总统领原是嘉德帝,近些年更替为太子元成——元成一见是他,微怔,“不必你,燕铁八骑跟着我就好。”
“属下来是问用不用瑾言同行。”
元成脚步一顿,“她现今能当得起长途……?罢了,现去召她还得耽搁……”
“她随时可启程。”
元成的面色自接到行宫来书后第一次缓和,“叫她快些。”
“属下遵命。”
霍项领命退下,元信却追了上来,“王兄,你要去行宫?!”
元成停步,面无表情地看他。
元信有些气短:元成的惊急,他能明白,可现今的情势……身为储君的他就这么出宫,还要星夜兼程,这……
“国一日无我,不会亡,可她……”国事再危急他自信会有转圜之策,然她若有事,他怕再无补救之机,一个时辰前的“教习失明”四个字让他平生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惊惶……即便此时,他的心仍似在往无底的深渊中坠着,一时不见到她,便一时不得安定……归根结底,他冒不起“她有事”的险,“我已禀报过父皇。”此前他便是去了曜华殿——有嘉德帝坐镇,他暂可脱身,“至迟后日我就回来了,你知便自知,不需声张。”
李申和霍项都是成了精的人物,凡事分得出轻重,元信悟性虽好,却是初涉政局,多嘱咐一句总是不犯错。
“后日?”元信置疑:能吗?杜教习看不见了,你那么有把握去了就好了?
“大不了我带她同回。”
元成的话中有孤注一掷的决绝,元信无话,退步让路,“王兄一路小心!”元成“嗯”了声,衣摆翻拂处,人已大步出殿,殿外候立的八位龙隐悄然相随,眨眼间,一行人便去得不见踪影。
元信收回视线,一向明朗的眉目间笼了层肃然,看看李申,也是满脸的世事多艰,实不能指望他来解什么忧。默默拍拍李申的肩,元信一身沉重地踏出文华堂。站在宫道上迟疑了一阵,硬生生扭转了想往内宫去的脚步:前些日子从行宫回来,好容易劝得瑶筝放下了,谁知……今日的事还不知因何起如何了,杜教习的眼睛也……呸,呸,杜教习的眼睛必会无事,那就等无事后再告诉她也不迟,即便到时候她要怪他,那也比这时候白跟着受煎熬强。
拿定了主意,元信加快了脚步:虎卫营这些日子也不太平,两员主管募兵、军需的副将被查出收受贿络、克扣军饷等等恶行,最可恨的是连军士的招募、升迁都明码标了价,虎卫营早不是当初的凭本事进,而是凭谁出的价高谁进了——如今要忙着肃清虎卫军里的蠹虫异己,实在不轻松,加上兼任兵部尚书的侍中王晷,前些日子因给杜尚书求情触了龙颜,被削夺了官职,虎卫营上无主官,耿将军虽受命全盘掌理,终知事关重大,凡事格外谨慎,因而就出了桩怪相:论军职,耿将军高,需做决断的事,却往往是他来找元信一块儿定夺。元信知他不过要借己窥察上意,好在嘉德帝和元成事先都交代过他,倒也应付得过来,借此对军中的事务还知道了一二——想不到他逍遥自在了快十七年,有朝一日也能为父兄分点儿忧。
想至此,元信忍不住自嘲,一抬头,却见紫仪门近在眼前,一乘凉轿正迎面而来。打量了下随轿的人,元信迎上去行礼,“王兄。”
宁王元俭本屈肘支在轿栏上,扶额闭目养神,听到唤睁开眼来,略略诧异,“信弟?”兄弟二人彼此打量,都诧异对方怎这个时候入(出)宫。“安王殿下数月之后就要当叔父了。”轿旁侍立的宁王总管费礼海躬身行礼。
元信直了直眼才明白这话的意思,笑了起来,一边拦着不让元俭下轿,一面忙着行礼,“恭喜王兄!恭喜恭喜!母后此时当也在曜华殿,王兄快去。”元俭无疑是到宫中来报喜的。喜事果真能令人精神一振,连费礼海那么个冰山石块儿似的人都比素日有活气儿。退后一步,元信也交代自个儿的去处,“我需回虎卫营,就不与王兄同去了。”
宁王了然,嘱了句“天黑了,当心些”,之后吩咐起轿。元信看着他们去得远了,感叹宁王兄终于走出旧伤,再想起那位仓促赶往行宫的太子王兄,英挺的眉目就又垮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