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266)
墨莲正从包袱里抽出条印花单纱帔子,闻言边递给德琳边接口笑道,“怕不光是日头落山的缘故——听说这行宫在山腹里头,和外头像隔了一个季节呢。”
德琳看她挤眉弄眼喜不自胜的样子,失笑,“这么说是因祸得福了?”元沁落马之祸带来她们行宫避暑之福。
墨莲嘻嘻笑着摇头摆手,“我可不知。”之前才被教训不能随着公主捉弄小姐,转过头来就跟着小姐拿公主打趣,那她可真就成了榆木脑袋了。
德琳笑着瞥她一眼,未为难她。这当口听到外头又渐次传来驭手吁停车驾的声音,不用人格外来告诉,已知这回是真到了。
众人奔波了一日,此时都已疲乏,好在行宫方面早有准备,迎候、引领、分驻皆井井有序,未足一个时辰,已将各人安置妥当。云贵妃亦叫人传下话来,说天色已晚,不拘虚礼了,各自早些安歇便罢。众人少不得谢云贵妃体恤,当夜无话。
德琳有轻微的认床的毛病,乍换地方睡不沉,次日醒的也早,墨莲知她特性,一大早便过来伺候她起身梳洗,边计议着可趁人少到居处周边走走。谁知方收拾停当,廊下便一阵脚步响,跟着侍女秋蒲的一张笑脸便花儿似的从敞着的房门外一路开进来,“教习您起这么早!我还寻思您要没醒该如何是好呢!”原来是安王元信过来辞行。
“怎么这么急?”德琳请元信在院中的小亭落座。
元信单手托着头盔,在石几上端正地放好才坐下,“营中还有事。耿将军安排完虎卫军换防我们就该走了。我趁这空儿来看看你。”
“多谢。”德琳笑。深觉近一月未见,元信的举止果如元沁所说,变得沉稳了。“昨夜歇鞍马,今日又登程,殿下辛苦了。”
“军中人,这都是小事。”元信不在意地摇头,“倒是你,还好吧?”打量了打量院落四周,“还住得惯?”
德琳好笑:刚来而已,谈什么住得惯住不惯?况皇家别苑,就算规模排场不如宫中,又能差到哪儿去?“至少不必憋在屋子里,且比帝都凉爽许多,”见元信神色微变,醒悟,受不了地扶额,“殿下,是我失言!不会您也要说‘对不住’吧?都说了那只是意外……”
“好,我不说!”元信痛快地举手——他母后说,若真的觉得对不住杜教习,那就潜心做正事,人有了能耐,就不愁报答不了旁人,他记着。探究地望了德琳,他有话,“昨日……陆教习和你说什么?”
德琳好好看了看他,见他目光闪躲,却还是一意要问,心道“原来”,口中淡然道,“女孩儿家的体己话罢了。”见元信被堵得直了眼,干张嘴说不出话,暗悔自个儿怕是太生硬了,因逗趣笑道,“殿下想知道,何不自个儿去问陆教习?”——瑶筝这回是长心眼儿了,昨儿候在车驾启程的地方,既让人说不出她违规又能和她见面。俩人多日未见,自然是说不完的话,只是元信一过来,她便借故躲了,虽来不及问原委,却能猜到元信此时的苦恼因何而起。
“她躲我都躲不及,我怎么问她?”元信果然苦笑。
“她为何要躲你?”一看元信的神情,不能置信,“因我?”
“是,”元信坦白,“你受罚,她觉得是我未尽力求情,一直恼到如今。”
这……德琳顿了片刻,都要脱口说“等我过后劝她”了,心念忽转,状似不经意道,“她小孩子脾气,恼过就好了。况且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您不需在意……”
“教习,”元信看样子是想忍,可到底未忍住急躁,“你那么聪明的人,怎么还说这样的话?我对瑶筝怎么想的,你还不明白吗?我对她……”
“我明白。可是陛下和娘娘明白吗?您敢保证您不会误了她?”元信把话挑明了,德琳也不装傻,变得犀利:元成曾说瑶筝可安心做她的武教习,这暗示足够了,她不平、不甘,却无能为力,元信既提起了,她倒要听听他怎么说。
“我还未禀告父皇和母后,”元信忽然忸怩起来,“毕竟,我还不知她怎么想的……教习,你和她好,可听到她怎么说我的?我如今在虎卫营履职,不像从前那么容易见她。”况且还没有了骑马的幌子,“她这一向又成心避着我,我就想为自家辩解都得不着机会。她要真以为我是靠不住的人,我……”他叹气、挠头。
这一刻,他既不“沉”也不“稳”,德琳的心却松动下来:原来他并不知情,“其实瑶筝怎么以为还在其次。殿下可想过依陛下和娘娘对您的爱重,要立妃……,瑶筝可只是个武教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