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227)
“呃?”
元成呆了:今日才出征,她问何时班师?他能体谅她羞窘之下急着转移话题,可她好歹也得问个他答得上来的吧?“你看我像神仙不?”他呲牙:要不我给你卜一卦?
德琳差点儿“噗嗤”一声失笑,强忍着才绷住脸,“那么我们有几分胜算呢?”
元成瞅瞅她,“七分。”
“七分?”德琳惊异了,难道不该是十分吗?天启王朝兵强马壮,统帅又是公认的文武双全的战神……
“南诏敢挑衅,必然有其仗恃之处,我方不能轻视,需减掉一分胜算;现今已是孟夏节气,半月后就是仲夏、季夏,南方渐次进入高热雨季,天启军队里大多是北方兵士,不耐这种气候下作战,故需再减掉一分胜算;此外千里迎战,粮草给养的供应线长,若不能速战速决,后续将极为不利,从这上要再减一分,故七分胜算。”
他口中说“七分”,笃定的口气、沉稳的眸光,却令人毫不怀疑他早已预想过了不利、如今是胜券在握的。德琳看着他的从容自若,油然想起“运筹帷幄”的话,默想若置身疆场,他必然也会是位决胜千里的帅才吧?望了望元成,头脑中描画出他顶盔披甲的模样,竟然……很是令人神往呢!
元成看她忽然默默含笑,倒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只问,“还想知道什么?”天启王朝已多年没有战祸,此番南诏来犯,竟是给了人最热闹的谈资,不但朝堂热议、街巷阔论,深宫中的内侍、宫女们闲暇时也都做了不领俸禄的参军知事,一个个热火朝天地谈论起排兵布阵之道来,李申曾听过,用了八个字向他回禀,说“头头是道,不知所云。”乐得元成也回了他八个字,道“一针见血,鞭辟入里”——元成不知德琳都听到些什么,若她有疑惑,他却是乐加说明的。
德琳先不过是羞极胡乱提个话头打岔——对朝堂上的事,她向来是避讳的,能装不知的就装不知,装不了的也不会主动评论,很怕自个儿的言词会被联想成是杜尚书的意思。尤其像出兵这种关乎国策的事,她更不会妄加谈论。只是到了元成面前,莫名就放下了戒心,加之听了他方才那番话,只觉得心安神定,倒很愿意再多跟他说说,“如殿下所说,南诏并无必胜的把握,如何就敢起兵?”不是在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吗?
“这个暂且不知。”派出去的探报尚无回讯,“不过两国交兵的事,不见得是有把握了才开战,有时是情势所逼,不得不战。”
“情势所逼?他们?还是我们?”
元成笑了,“我们是被逼迎战,他们么……或许是为了争一条生路。”南诏之地多贫瘠,又深受瘴气之苦,觊觎天启王朝的富庶也是极有可能的。
“南诏的君王是强盗吗?”德琳不能置信,“己贫人富就要夺人富己?”
“君王是不能只讲仁义道德的,”元成望着德琳笑,眸色却是睿智而深邃了,“所谓君王肩负天下,最根本的是为子民谋求福祉,若治下百姓衣不蔽体食不充口,即便他能倒背《道德经》,又能如何?当不了还是个昏君!”民不聊生必致国基不稳,一旦国破,则是更多的家亡,对为君者而言,这误国殃民才是万死不辞之罪。
德琳生于锦绣,长于深闺,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此时听了元成的话,如被当头棒喝,“殿下的意思是……南诏此举情有可原?”
“不是可不可原,不过是易地而处,懂得南诏王何以如此。”懂得,故而不会无谓地谴责、愤怒或声讨,只集中精力做应当做的事,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投我以戈矛,报之以甲兵。
第105章 孟夏(下)
“看来一味觉得南诏可恨倒是我们狭隘了?”德琳的“我们”是不含元成在内的了。
“也不是这么说!”元成摇手,“我说的是从君王的立场上,各为其国,不需指摘。从天启子民的立场上,敌兵犯境而不恨,难道是敌方的细作吗?!”自然是要同仇敌忾!
德琳懂了,“殿下的意思是……寻常人遇事可以发自本心地恨、或喜怒哀乐,而君王……却是不问情感,不由本心,遇事只看是否有利于江山社稷?”
“对……”寻思寻思不对味儿,“你……这是好话?”
“是啊。”德琳扬眉,一脸无辜。
“是?”元成信她才怪,从案后绕出来,要去拉德琳,“你好好看着我,把你刚刚儿的话再说一遍!”她的话明明更像是在嘲谑君王无情好吧?
“你别过来!”他一动,德琳便警觉地后退,情急之下“你”字又脱口而出。
元成才不管什么“您”啊“你”啊的,不由分说长臂一探,不费力就把德琳拽回来,再顺势一带,圈在怀里,“把你刚刚儿的话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