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147)

作者:流花烟雨

他言辞中竟以诸葛孔明作比,魏夫子不光诚惶诚恐,更百感交集了——这两年,他从朝堂言官”沦落”到苟安于宫学,早已心灰意冷,忽从英姿勃发的太子口中听到这样的慰勉之词,如何能不动容?离座起身,长揖到地,“殿下,老臣自愧无经天纬地之才,不能为朝廷栋梁,可鞠躬尽瘁之心确不输于卧龙先生,殿下明鉴,老臣……”

“夫子请起!”元成又亲手扶起了他,“夫子的官品、人品,本王早有所闻,尤其是夫子的无私、耿直,父皇每每提起,也都说足以为‘士之楷模,国之桢干’,正因为此,本王今日才亲身前来,专为夫子疏却抑郁之气。夫子请坐!”

“殿下……您是说?”魏夫子这时略猜到了元成的来意。

“正是,”元成点头,“杜教习如今就在门外。”

“这……”魏夫子愣住了——杜教习在门外?他怎不知她何时来的?

“本王说过要给你一个交代,”元成蔼然,不在意魏夫子的惊疑,对一旁侍立的李申道,“去叫杜教习进来吧。”

魏夫子不及反应过来,被他误认作侍女的德琳已随李申进到屋中,低目垂首行至他面前,蹲身行以大礼,“教习杜德琳见过夫子。今日在宫学中杜德琳言行失当,损及师道尊严,现已知错,如今到府上请罪,听凭夫子责罚。”

“这、这……”魏夫子好好看了看,才确认眼前这说话像背书的女子和白日里那位词锋锐利的教习是同一个人,只是此时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魏夫子看了竟无由的坐立难安,“这、这”了两声未说出合适的话,索性去望了元成,“殿下,这……”

“如杜教习所说,”元成对他点头,未看德琳,“既有错,也不能顾及是谁的教习还是内宫外宫的人了。至于怎么罚,本王觉着负荆请罪也好、当众赔礼也好,总是各有利弊,还是请夫子自行定夺,只要能平息夫子郁气,夫子说怎样,杜教习便怎样,这一条本王可以做个保人。”

他说完便拿出束手旁观的态度,魏夫子看看他,再看看行礼未起的德琳,垂了一阵眼目,末了终是冷笑了一声,“杜教习,老夫现下竟不知错的是你还是我了!”说了这一句,在座中坐端正了,“既有心,老夫喝你一杯茶不算为过吧?”

德琳听他的话是对她说的,却一时难解他是何意,诧异抬眼,李申则已有所行动,自去几案上执壶斟茶,端给了德琳。德琳这时还有什么不懂的,忙接过来双手举过眉顶,“夫子大人大量,德琳铭记在心,请夫子饮茶。”

魏夫子默不作声接过去,饮了一口,放置一边,“殿下,老臣有几句话想对杜教习说。”

“请。”

魏夫子面无表情地对了德琳,“杜教习,你以为今日之事是老夫在挟怨报复?”

“夫子,德琳从无如此无稽的念头!”

德琳的惊异一目了然,魏夫子审视了她一番,面色略见缓和,“那就好。老夫平生虽无长才,自问还能做到公私分明,我与杜尚书虽道不同不相为谋,却还不屑把父辈的恩怨加诸在后辈身上!”

德琳的惊异太过明显,魏夫子不由停下话,这才意会到她对此大约是一无所知,可说出的话如泼出的水,再往回收已不可能了,嗒然片刻,不再试图补救——反正他这番话原本也不是打算说给德琳一个人听的,“杜尚书好心胸,老夫惭愧。”冷哼了这一句,他才又道,“老夫之所以对杜教习严格,本意是敦促寿昌公主专心向学,你我既受命引导公主,自当恪尽职守,不知杜教习以为然否?”

德琳自然答应“是”,魏夫子又洋洋洒洒地发了一通议论,德琳一概恭声赞同。元成坐于一旁,只听不言,直到魏夫子再无可说的了,才起身告辞。魏夫子眼看着元成乘了车、德琳坐了一顶二人小轿,李申带着几个身形利落的随从护卫着他们去得远了才回转屋中,有人从内室步出,称颂不已,“魏世伯真是心胸宽宏,小侄佩服!”

徐兴祖似是常在魏宅走动的,从内室出来不等魏夫子让便自拣了个靠地炉的座儿坐了。魏夫子的心绪不知还停在何处,闻听徐兴祖所言只是摆手,摇头叹气不已。徐兴祖此前口中虽是赞语,面上神气却是不以为然的,见魏夫子如此,到底按捺不住,“世伯,太子殿下既都说了‘负荆请罪也好、当众赔礼也好’全由您来定夺,您何不顺水推舟,对那杜教习还以颜色?何必……以至于……”你何必要装好人轻易放过她,以至于良机尽失,如今才又后悔、想起要长吁短叹了?只是这话他不敢说出来,及时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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