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只听真心话(41)
陆岸静静地听着,这是薛芒安第一次主动说自己的事情。不过她的眼睛始终看着远处的湖水,陆岸不知道她是在说给他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顾承说薛芒安是一个神秘的人,她从来不会说自己的事情,但是现在却跟陆岸说起了。
不知为何,陆岸忽然觉得心间悸动。
“那天晚上他在公园睡了一宿,就缩在长椅上,这样躺了一个晚上。后来每次他没有办法面对我时他都会躲起来,因为他不会动手打我,他也不能原谅我。”
陆岸叹息:“其实他还是爱你的。”
“是啊,我也这样跟自己说。但其实归根结底,他爱的只有他自己。”薛芒安摇了摇头,“他不会在乎我的感受,不会在乎我是不是难过。他只要我永远乖巧和出色,因为我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作品。他逢人就吹嘘他的教育经,讲他为了我,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他不能接受我忤逆他,是因为他不甘心自己唯一的作品都毁了。”
薛芒安的思绪似乎飘远了:“他争吵二十年,从来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因为他觉得他是完美的,他不会错,更不会愧疚。我唯一一次见他流泪,就是在我第一次忤逆他时,他的眼眶湿了。”
“不过他嘴里喃喃的却是,如果我都变成这个样子了,那他的教育是多失败啊,他这一生过得是多无用啊。
“他从来都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更不敢去面对,其实他不是什么都不明白,他只是不能接受,所以把自己给麻痹了。他不会为了我而难过,他只会为了自己难过。”
陆岸心底翕动,有一股隐隐的冲动想去抱抱薛芒安,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宽慰她,他也知道他根本不需要说什么。薛芒安告诉他这些,根本不是来寻求他的安慰的。像薛芒安这样把自己包裹在蚕茧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愿意跟他说这些,就表明她已经慢慢愿意接受他了不是吗?
可是他却突然害怕了,他不敢去拥抱她,因为他知道薛芒安是一个严谨的人,一旦把心给出去就不会往回收了,他承受不住。要是换做别的女生他也许早就一把搂上去哄了,但是薛芒安不一样。
薛芒安是不可以亵玩和辜负的,因为就像钱阿姨说的,她是个好孩子。
陆岸清清思绪:“那你爸爸现在在哪里,又去公园了吗?”
“没有,估计又去他大舅那里了,他就攀附这一个亲戚。等我手机能用了就打个电话给他。”
提起手机,薛芒安这才把之前摔坏了的手机拿了出来:“刚刚忘了,应该送去修的。”
“别修了,先用我送的吧,给你妹妹打个电话吧,她挺担心的。”
薛芒安听了这句话,才把手机卡卸下来,装进了新机里。一开机,连上信号后,就看见了上百个未接电话,有薛芙安的,有姜雨安的也有她爸爸妈妈的,还有一个陌生的号码,打得最多 。
“那是我打的,”陆岸说,“你顺便存一下我的号码。”
薛芒安给薛芙安拨了电话,解释了一下情况,让她不要担心。
“你跟你妹妹关系还挺好的。”
“嗯,她比较粘我。虽然我在杭州住的时间不算长,但是我妈妈从小看芙安看得就紧,只有我在的时候能陪着她玩一会儿。”
“你妈妈对你们挺严格的。”
“她要面子,前半生过得不像样子,所以后半生必须光鲜亮丽。她自己要优秀,她的女儿也必须优秀。”
陆岸望着她,浅声说:“真难为你没长歪,如她所愿,特别优秀。”
薛芒安的父亲自私、怯懦、暴戾,她的母亲虚荣、严厉、势利,但是她却理智且坚毅。陆岸突然间觉得庆幸,幸好她没长成一个坏孩子,也没变成一个唯唯诺诺的人,身在泥潭里,却仰望星空,说的就是薛芒安吧。
她从来不去控诉,不去埋怨,只是默默无言地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她不会去放大自己的不幸,也不会去粉饰自己的遭遇,只是泰然自若,尊崇自己的内心,只为自己而活。
要说以前陆岸只是被她的样貌气质所吸引,那此时此刻,在这艘摇晃着的小船上,他却看见了一个更深层次的薛芒安。
以前的那个薛芒安哪怕再高冷,他都可以去撩拨和戏弄,可是现在的薛芒安,就坐在他面前,他却觉得离着有百丈远。就像那一池的荷花,不蔓不枝,亭亭净植。
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产生过这样的感觉,所以这样感觉对于他而言是陌生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他只知道他现在既想去触碰她,又不愿意去触碰她,他那么潇洒果断的一个人,怎么变得这么犹豫纠结起来了。